河

（一）

阿敏又生了。

最近总是梦见她，还有儿时一起淌过那条河。

阿敏，小淑，我。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上下学要走两三个小时山路。虽然路途遥远，这一走就是七年，无论烈日骄阳，寒风大雪。但这也是山里娃的乐趣。

春天，河水潺潺，清澈见底。河岸边的花开得正盛，花瓣也顺着河流走，我们仨便盯着自己选的花瓣，沿着河边，撒开脚丫子，追，看谁先追上自己的花。一路的欢声笑语伴着花开，花谢，蜜蜂蝴蝶飞，果实也挂上了枝头。转瞬就是夏天了。

夏日炎热，却也是另一番色彩，叶子更绿，晚开的花也还盛开着，果实也长出来了。心里也多了一些期盼。夏日的午后，从学校回家的路总是那么长，那么长。脱了鞋子，把裤腿挽到膝盖，背着沉重的书包，踏着被大自然磨圆的鹅卵石，一路踢着水花，一边认着还没熟的果子，这是阿敏的，这是小淑的，这是我的。夏日的燥热，都在这蝉鸣鸟叫水声中消散去。运气好，还能捡到不知谁家的鸭蛋和鹅蛋。

每天重复的路，重复的课程，重复的脚步，路在这一步一步中踏得更实，日子也在这一天一天中'过去。秋天，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河岸边的刺梨比其他的地方的都甜。也是一样脱了鞋子，淌着小河，一路摘着满满一书包刺梨，从某个小路回到路上，再在路边大石头上写写作业，躺着说着未来。回家天已经黑了，当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我妈转身回屋拿竹条的身影和耳边断断续续的吵骂声，同时隔壁也传来了一样的声音，我往她们的方向看上一眼，心里也没那么怕了。

冬天，大雪纷飞，大雪也覆盖了河流，在来年又将化为春水，载着春花，载着欢声笑语开始新的一年。

（二）

七年的朝夕相处，三个小丫头片子也渐渐长大了。彼此都飞出了大山。我跟小淑考到了同一所中学后，阿敏去了另一所中学。在那个没有通讯工具的时代，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大河，阻隔了彼此的消息，彼此的思念。每一次放长假，我们会在汽车站不期而遇，其实心照不宣的是，我们都是在等待着彼此一起回家。车行半道，剩下的又是那七年走得闭着眼也能走回去的山路。我们沿着河边，说着童年的趣事，总是格外珍惜这短短的相处的时光。

中学三年过去，阿敏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辍学跟着父母去了新疆务工，我跟小淑也去了不同的学校。没过两年，阿敏就结婚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一次次的劝她三思，可那时的她被鬼迷了心窍，总以为自己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我们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甚至她的婚礼，也是那样匆匆，我跟小淑还在学校备战高考，也未来得及送上一份祝福。阿敏嫁到了河那边，河上没有桥。出行只能靠一个小木船。这一条大河就此将我们隔得很远很远。

（三）

年前阿敏的外婆家立了新房，她带着孩子回来看看。再见那一刻，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却又生了许多无奈，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子，手忙脚乱，而那个她铁了心要嫁的男人，就在一旁玩着游戏，同院里几个未成年的弟弟打打闹闹。我上前替她搭把手，本想问些什么，也忍了回去。只是同她说，“以后常联系，一会儿去我家玩。”她也只是笑笑，眼角的无奈与心酸也常在她朋友圈的状态出现。

她一边与我说着孩子怎样难带，那个男人怎样对她不好，在生活的刀子下，在那个河对岸，我们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人。我从来不会跟她讲，大学里的活动多精彩，每天接触的世界多么广。

因为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了。送她离开的时候，我将她送到了儿时的小河边，没有跟她一起再走一次，因为我知道，她婆家那条河已经将我们深深阻断，我们再也无法一同淌过这条儿时的河。

这些年我们不同的经历也变成了我们之间的河岸，她在那边，我在这边。那么所有的记忆就只需要留在心中，无需再徒增烦恼。希望有一天阿敏能想开，淌过那条河，走出她自己新的生活。

（四）

我跟小淑的缘分甚是奇妙，我俩是堂姐妹，大学也到了一个学校，时常相约一起学习，一起去周边郊游。常常想起儿时的事，那时我跟小淑总是打架，是的，就是儿时那条河边，那时总是阿敏来劝我们俩。每每说来，我俩都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的一生总是在不断的失去一些东西，就像儿时的那条河，如今也已近枯涸。阿敏跟小淑也多年难回一次，只有我每次回去看着那条河，看着河边玩耍的同村小孩，耳边还回荡着，阿敏劝架的声音和河边春花夏水秋实冬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