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老地方

我记得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给我发短信说：有些话想对你讲，老地方见。短短几个字，给毕业了的我一记电击，却带走了我手机的最后一点电量，我感动得痛哭流涕，抚摸着黑白屏幕的诺基亚：老诺，你尽忠了。

我收拾好行头匆匆出了门，骑着自行车让傍晚的风穿过领口，绕到后背把衣襟吹得高高的。我昂头挺胸，猜想着她说的老地方是指哪里呢，这真是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会不会是我们的教室？这应该是我们之间最老的地方了吧，可是也有点不像，教学楼都封楼了，难道让我扒窗户进去？不会的，她那么文静，而且喜欢穿裙子，要她扒窗户爬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我甩甩脑袋，把她爬墙走光的想法抛出脑袋。也有可能是我们常去的那家书店，我们都挺喜欢看书的，不过她喜欢看科学天文，我喜欢看文学历史，这样多少有点不搭。我有时候会想象她戴着金丝眼镜，脖子上挂着大大的望远镜，眼镜接上望远镜，真是很好玩的样子。我跟她描述过我这想象，但是她捋了一下耳朵边的头发，一本正经对我说：看星星用的是天文望远镜，不是挂在脖子上的。我打了个哈哈：满天的星星，就像一场冻结的大雨。她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对我说：宇宙大爆炸之后，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宇宙里面出现氢氦等元素在引力作用下...

一声急刹车，一辆轿车在我前边停住，司机脑袋伸出窗户大骂：找死啊！骑车不看路。我还没有从她所说的宇宙奥秘中醒过来，心不在焉说道：走开走开，不要耽误星星的形成。我想了想，觉得“老地方”不应该是书店，因为她在书店看书的时候基本都不跟我说话的，可是我也记不起三年来我们说第一句话是在哪里。我感觉有点热了，可能是我骑得太快，思维有些飘移，现在我冷静了一下，或许“老地方”是在学校的小树林，高考宣誓一百天的时候，我就是在那小树林里问她想要考哪所大学，她也就思考了三四秒，然后说，南方吧，北方太冷了。我说，好的。

我后来有些不知所措了，相似的三个字总蹦出我的头脑，老饭盒，老干妈，可是老地方究竟是指哪里，我始终没有猜透，我就骑得更慢悠悠，等着身上的汗消了，居然晃回了家。我把手机插好充电器，却怎么也不能开机了，我想它可能是中了那三个字的病毒坏死掉了。

最后，她报考了北京的大学，而我却考到了南方，从此再没联系。她说得对，北方确实很冷，可是南方的冬天没有丑丑的暖气片，一样冷得要命。

有一天我躺在家里的床上，享受着工作前最后的休闲时光，回想起四年前那个晚上我骑车奔在一条条街道，还差点被某个粗鲁的小汽车司机夺去了性命，还真是可怕至极，可“老地方”三个字却怎么也赶不出脑海，那种萦萦绕绕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成长为一个瞬间领悟“老地方”的少年。我把弄着手机，再也没有当年收到那个信息的时候兴奋。我找到她的微信，发了短短的一句话：老地方在哪？我盯着她的对话框，“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闪，最后她说：你猜啊。

接下来的很多年里，我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我周围的朋友都说我的脑袋是实心的，可是我知道这脑子再密实也会有一个地方装得下三个字，所以我在当初的高中门口开了许多家店铺，都叫“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