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得到风暴吗?”
门外的声音问道。
而门内应声开出一条微缝,露出昏暗的灯光。
“听不到,但是,它能摧毁一切!”
外头的人似乎是放心了,他长吐的鼻息在冷气中凝结为雾。
“货到了,你不用去撬保险柜了。”
一份油墨未干的最新朝日新闻从门缝中塞了进来。
“谢谢,下次再给钱。”
话音刚落,门关紧,在此刻的凛冽冷雨中只能听到隔壁鹿鸣馆的酒会歌舞。
小屋内,理查德把眼镜戴上,他打开朝日新闻,赫然看到了主版面新闻——德军进攻到了列宁格勒,战争不日便将胜利。
“怪不得用不着撬保险柜。”房中人微微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房间挂着的希特勒画像,微微皱了皱眉。
很快理查德拿起一把老式的“STUTTGART”抬臂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待烟草烧红而生烟雾时,他只微吸一口,随后熟练的把滤嘴朝外,看着一点点烧短的香烟。
苏联间谍 理查德·佐尔格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也是镇定思路的妙招,虽然畏惧香烟的毒害和麻痹,但用来想问题,非常合适。
他的注意力一开始放在了香烟烧红的部分,那是最惹眼的地方,虽然没有烈焰招展,可闪烁的暗火却在里侧施展高温,一点点蔓延碳化剩下的烟草,并将燃尽的部分化为遇风便碎的烟灰。这样的特质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一种想必更为恐怖的事情正像这暗火扩张,恶化摧毁自己所保护的事物。
思考半晌,可依然受困于某个难题,点烟人着急地挠了挠本已梳好的头发。着装打扮得体是他出了名的特点,作为德国驻日大使官的座上宾,他常用绅士般的举止和颇有见识的发言赢得两国要员的赞誉。不过今天,他似乎太着急,把整齐的头发抓得翘起,甚至脱落。
但这持续不过几分钟,他闻了闻烟味,稍微静了会,又急促地吸了一口香烟。
这是英国的香烟,在这战时状态下非常难买的名贵品牌。这足够让他买几盒雪茄的钱却给他买了外国的卷烟,原因只在这烟头的过滤嘴,1935年英国厂商最先制造装备的皱纸过滤嘴。这玩意不止可以让吸烟不太呛喉,更神奇的是不会和烟草与卷烟纸一样随暗火燃烧,他的材质与燃点使他面临红炎时岿然不动。
理查德喜欢这过滤嘴,不仅是因为让抽烟更舒服,也让他明白处理问题的方式——吐纳过滤,顺其自然,本身坚挺,暗火自灭。
时间过了六分半,这支快燃尽的烟理查德只吸了两口,但他的神色好转不少。他拿起一把本地的梳子,简单打理下,然后对着镜子拿起电话,向接线员要求接往德国大使馆。
“你好,德国大使馆。”
“你好,我是理查德,请问奥特长官在吗?”
电话那头听到了熟悉的德语人声,立马明白了来者。一小段嘈杂后,传来了奥特的声音。
“理查德啊,这么晚了,是也想和我们一起庆祝元首在东线的胜利吗?东京的报纸也全登了,我们也不过五分钟前知道了!”
“老兄弟,我正有此意!”理查德观察镜中的自己,仿佛他其实正和镜中人说话一般,“攻到了列宁格勒,布尔什维克的摇篮也会很快成我们囊中之物,到时候我们可以联合更多反抗莫斯科统治的民族,获得胜利!”
“说的没错!那么现在到这参加庆祝舞会如何,我还正准备联系下日本帝国外务省的官员呢!”
“那是非常荣幸,不过我也可以带一个朋友吗?”
“谁?”
“尾崎秀实,那个日本记者,你们见过的。”
“哦,这场属于雅利安人的胜利为何又要一位日本记者参与?”
电话那头似乎不太高兴。
“这……”理查德突然发现了自己下意识的烦躁,可他很快对着镜子恢复了表情,更用自然的语调说道,“我想给这位日本朋友最新采访报道的机会,这个人情可以做吗?”
“哦,那还真拿你没办法啊!那就请现在来吧,下次你得请我喝几杯!”
“谢谢,到时候我还会在浅仓舞那个酒吧请你,点上最好的烤鳗鱼。”
“行,我还有别的贵客联系。”
理查德简单应付完后,挂上电话。趴到床底,摸索出一台简便电报机。在简单的两次电报发完后,他稳稳地放回电报机,随后飞快地拿起西服,雨衣,出门坐上自己的轿车,开向大使馆。
淅淅沥沥的八月东京,市区灯火昏暗而嘈杂,唯独显眼的是旭日旗。理查德透过因雨水而模糊的车窗,看着这眼前如油画般的灯火世界,颇有些迷眼。可他依然记得清通往大使馆的道路,他还知道,这眼前的安宁,绝不是自己所能贪念的。他深知,他必须无声,他不能露出马脚,但同时他也明白,他最终却要成为一阵风暴,最终把障碍一并扫除。
三十六分钟后,车到使馆,正装的使馆人员已经铺好红毯,外面也陆续站起军警。
“理查德!”车玻璃被敲了一下,理查德一看,就是尾崎秀实,他一如既往准时,只不过微胖的身材使他的西装有些不合身。
“宴会的酒很好,但不要贪杯!”
“我知道,喝下的酒会和流出的血一样多。”尾崎秀实回答道。
稍作整理,两人衣装更为得体,另一边贵客们接连到来,然后一个个进入了舞厅现场。
管弦乐奏响,舞女登场,鲜花美酒交错其间,理查德拿起酒杯有心无意地和每个来宾应酬,另一边的尾崎秀实也拿着酒杯,可却独自小酌,目光不经意间扫视周围。
“理查德,我可找到你了!”突然人群中窜出来奥特,他小有醉意,脸色微红,立马一拳锤到理查德身上,“一场漂亮仗,我们快赢了!”
“啊呀奥特,你看我衣服都是酒了。”理查德故意说笑,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好了好了,我们关系不一般,这次算了!”奥特说,“来,干一杯,为了元首,为了胜利!”
“嗯,为了你的健康!”理查德也举杯,当他刚想吞酒之时,一片嘈杂声在身后响起。
“从哪混进来的记者,快滚!”
“不要对长官无礼,这可不是采访时间!”
两名保安推搡尾崎秀实,而他的笔和纸也被扔掉。
宴会发生嘘声,嘉宾们探头围观。
“这是你带的那个朋友?”“哦,抱歉,这次他惹麻烦了!”理查德歉意地一瞥,奥特则会了意。两名警卫被喊来,但没惩处尾崎秀实,只是拖着他通过侧厅,拉到小会宾室控制住了。
“御免!”理查德走到外务省长官面前,用标准的日语道歉,“尊敬的长官阁下,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会那么无礼,原本他只是来和我同奥特先生做一次小访谈。”
“并无大事,在此还是先向贵国的胜利祝贺!”日本官员微微鞠躬。
理查德知道日本人性格中的好强,一句日语道歉甚至还能加深信任感。
“谢谢,我想这也与日本帝国的帮助很有关系!”
“是的,我们还会继续合作!”外务省官员刚要转头离开,理查德却不依不饶。
“继续合作,也是说,我们还会一起同苏联战斗吗?”
“这个,我也无权告知,但我们始终会是同一阵营里。”
“阁下,如果日本帝国此刻出兵西伯利亚,想必一定会占据半个苏联,收获巨大的利益,我们有情报说他们在撤兵防守莫斯科。”
“哦,是嘛。”官员皱了皱眉,“这是个有趣的消息呢。”
“是的”理查德说,“留希科夫上次叛逃还邀请我们会审,自然我们也会给些情报呢?”
“但我实在怀疑贵国的情报真伪,尤其理查德大人,你有时对我们的事情太过在意了呢!”
关键时刻奥特来了,“哦,这你放心,长官,理查德是一名优秀的日耳曼人,他在上次战争为德国负过伤,他帮我们在这办成了很多合作,他可以信任。”
“这样啊”长官转了转眼珠子,“那么奥特大人,上次我们与你们的联合会议你还记得吧,帝国缺少资源,我们还要拓展南部的共荣圈,拿到必须的石油!”
“但理查德没错,此刻出兵苏联肯定不会重兵防守。”
“可帝国现在没必要抢占极寒的北方荒地,更何况你们优势巨大,我们只要把兵放在满洲国附近,苏联也不会轻举妄动。”
“这太绝情了。”
“但可能这就是事实。”日本长官说道,“日本帝国不会比你们做的差,甚至更好!”
“但现在我们仍然在宴会,何必理会国事?不如一起举杯把!”理查德一句圆场让气氛继续下去…………
离席前,奥特仍不忘和理查德道别。
“还是谢谢你的主动,直到这时候还不忘为本国争取利益!”
“还是我先闯的祸呢!”
“但不管怎样,日方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依然不愿出兵,甚至泰国的武官听说,在东南亚还会有新的军事动作。”
“这我明白,但相信元首是战无不胜的!”理查德笑答。
这之后,夜色更暗,理查德的车速却更快,在到家后,也立马向更远的莫斯科发出来电报。
收到电报的苏联军方一下明白了日本不出兵的意图,一车又一车火车把西伯利亚的苏联兵团带到前线,很快,之后的反击战他们补充了大量有生力量,给东线战局掀起一场又一场风暴。
另一边理查德·佐尔格,他仍然在东京潜伏调查,他在无声的探查中洞悉了最新的战局,用静谧的手段,改换战场的面孔,进而成就另外一个惊异的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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