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梅的一条腿刚下公交车,还没站稳。忽然觉得一只手空空如也,少了点儿什么。猛然惊醒“哎呀,相机落在公交车上了。”公交车已经关上了门,准备驶离站台。如果她反应迅速一点儿,就会箭步飞奔过去,大声喊“师傅,等一下!”然而,她只能拖着疲软的身躯背着书包、拎着电脑,呆滞地望着和她就相差了几米远的公交车,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无奈。
只要能追上那辆公交车就好了。
如果她再有气魄一点,应该立刻拦下一辆骑电动车的人,也许是无关紧要的行人,也许是外卖小哥,对他说,快!帮忙!载一程,追上前面那辆公交车。或者抛下手上的一切,找到一辆两轮的车,临时征用飞速追赶,开始一段惊险刺激的大冒险。
然而,以上场景只能出现在电影中。
这时候时间还不到六点钟。虽说夏天已经来临,但这一天的北京一点儿都不热,说不清道不明的。韩梅梅只觉得北京很脏,空气脏兮兮地围绕在她的周围,一点儿都不通透。没有看到满天飞舞的灰尘,总觉得哪里都是土,很脏。完全不想动弹。
韩梅梅来自北方一座海滨城市。这是她第二次来北京,上一次是十年前。她离开家前一天晚上,爸爸拿出了海滨小镇特产的啤酒。要和她喝一杯。她知道,对于不善言辞的父亲来说,喝酒是为了说话。“不要和别人不一样,不要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行了。”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才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呢。就这样恍惚了一下,忘记把相机带下去了。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各种吃的用的还有书。一上车,她在后排找到了仅有的一个座位,对坐在旁边的人说,“阿姨,麻烦您坐里面。”她得以找到一个地方暂时休息着,顺手把相机放在了公交车两个背靠着椅子上的空隙中。
现在呢,又有一辆公交车过来,陆陆续续好多辆。乘客上下有序,一点儿都不拥挤。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相机,只能无奈地鼻头一酸。
可恶,偏偏还不熟悉手机自带的地图。开始查那辆公交车都经过什么地方,孤身一人无人帮忙真是着急。就在这时,又开来一趟这辆公交车。不管那么多,先上去再说。
一上车,还没站稳,随着车身就转了一个大弯。马上向乘务员说明了情况,怎样才能找到前面那辆车的司机。乘务员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后门刷卡的地方,听她说完之后。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面的一位阿姨,大概40岁左右,颇像家里的三大姑八大姨,赶紧问,你丢的什么东西呀。她回答,相机。完了,这位阿姨赶紧说,“那估计找不回来了。不一定谁给拿走了。旁边另外一个大叔连声附和,“估计找着的几率不大。”
韩梅梅本来还抱着,只要和司机联系一下就能马上找到的想法,毕竟放的位置不是那么显眼。一听到这话,瞬间觉得希望渺茫。
他们出主意去问司机怎么找。还没给司机说完,这个司机就说,你别来问我。我管不着这事。现在开车不让接电话,你找不到。要我说,你现在赶紧下去,叫辆出租车,去追前面那辆公交车。
她一听,没招了。只能这样。
赶紧下车查了一下公交的公交线路,过去的出租车基本没空的。好不容易叫了一辆车,司机死活绕不过来,“师傅,我这着急,您要是过不来我就取消了。”
时间在慢慢地逝去。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是挺多。最后只能上了下一辆同样的公交车。刚一上车,像原来一样,向乘务员说明了情况。这个乘务员说,没事,你坐这辆车和我一块到总站去拿不就可以了吗?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要是,万一被别的乘客拿走了怎么办?
说完担忧之后,乘务员说,你别着急,我帮你联系一下。随后边帮忙拨打了自己车队的电话。但是他只能无奈地说,不好意思,现在上班时间没打通。我们在车上一般不能看手机。
最后,韩梅梅在拨打辗转三次打电话,终于找到了公交车调度室的电话,一个北京阿姨用一口京腔说,就是在前两辆车上,现在目前锁定2345。电话中对方的语气,好像抓到了在逃犯要拿悬赏金一样激动。您留个电话呗,如果司机和乘务员交过来的话,我立马打电话通知您。
好。138......
你这是外地手机号。我这只能打北京的。
您稍等。
啊!到底谁的号码是北京的。好像暂时还没有认识人。哦,对了,刚在火车上认识的李雷。他是北京人,他的号码肯定是北京的。
这趟环形公交有60多站,她在偌大的北京城里转圈。这就是再一次认识北京的方式。此刻的她无心观看外面的风景。
一直在问乘务员,这辆车到地方会立马走吗?担心没有人发现相机。乘务员只能无奈地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到了我们总站那边就知道了。两个小时之后,到了终点站。乘务员告诉她,进去找到调度室,就行了。
门口有一大堆乘务员。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那里聊天、休息。这里停放着众多的公交车,一辆都没有人,空荡荡的。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结果。
最后到了调度室,隔着窗户,看到了熟悉的背包。赶紧对里面的阿姨说,我来拿我的相机。还是那位电话里语气冲冲的阿姨,“你这相机什么型号?你留这个电话,人家直接说打错了,说不认识你。”她连忙解释,还没有来得及和对方说自己留了他的号码。
拖着疲倦的身体绕了一大圈,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了,还没到住的地方。哪里还有时间思考“什么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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