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把每一处被秋风吹得拔凉的角落,一个个的煨暖。从晨曦到日中,它的光占据了每一处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大伙儿都格外的高兴,只有秋念一个人,脸上透露出淡淡的忧伤。
每每看到太阳出来了,秋念就会想到自己没有可以归宿的家。
只有当漫漫的夜幕,笼罩着半边天际。在等南面刮起风来,伴着呼啸声,吹的秋念脸上通红时!她才会微笑起来。
依着静明的月亮,秋念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了一支褐色的笛子,看起来很为精致。轻轻的吹出一首的曲子,笛音清亮悠远,入耳不由心神一静。平时她总是要吹上半个时辰,今天由于风寒,早早便去休息了。
秋念躺在席子上,有些瑟瑟发抖,却不去盖她上好的厚棉被。被面上,绣满了若兰花,很是漂亮。她从自己的脖子里取下一个玉坠,看的入迷。她的眼睛透着些灵气,仿佛能洞察一切,戳穿一切的虚伪。她看着看着,情绪就开始略有些激动。她便会控制自己的立刻闭上眼睛,然后把吊坠原塞到脖子上,放进衣服领里边就看不见了。
摸着黑她起来了,用手指在纸糊的窗子上,戳了一个洞。有些怯意的往外瞅了瞅。却看见外面的月亮藏在了云里,四周失了亮光有些黑了。镇里张家的狗好像一直叫个不停,充斥在四野里打破了宁静。秋念的眼里马上就会被充上满满的仇恨。不过片刻,当那月亮又从云雾中绕出来时,她便又重新回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回去睡在席子上。随着夜越深,她也悄悄的睡着了。在梦里她清醒的告诉自己,这里只是个房子,并不是家。善恶有报,终要还的……
又是一天的开始,伴着鸡鸣声。
秋念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点了一个煤油灯,缓缓的亮着光。她呢,正坐在屋子的凳子上绣着花。她绣得极为细致,正好绣出了一只若兰花。就好像真的花一样,格外的逼真生动。也只有在绣花时,秋念才会觉得一天的日子不再那么长。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秋念也没有多加顾虑,因为她知道是谁来了。开了点门缝,便让她自己进来。一个女子模样的人进来后,马上关上了门。由于是白天,四周的房间摆设也都看得清楚。两三个凳子,一个灶台,一张席子铺的床,还有几个缺了口的碗。剩下的就是些破烂的东西,秋念的日子过得实为清贫。
此时,刚才那个进来的女子说:“小姐你前天拿给我的绣品我拿到街上去卖了,一共卖了50文钱,这些你都收好。”而秋念并没有拿,她对着那个看起来也十分贫穷,一副丫鬟模样的女子说:“春杏,谢谢你在我这样的时候还帮我,这些钱你收着吧,我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就替我买来,也麻烦你了。”两个人说了一阵后,那个女子便自己走了。
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盆绿萝。尽管没有见过太阳,但这种植物在潮湿的角落更容易生长,而且生命力愈加茂盛,看起来翠绿翠绿的,惹人喜爱。秋念把它放在窗前的桌子上,看起来屋子总有了新色彩,让四周看起来并不死气沉沉的。她又拿起了还未绣完的针线,自顾的绣了起来。她的手指其实天天绣花己经很痛,她还是坚持的绣。想来以前的秋念何曾受过如此的罪,但如今这般的境遇,也难为她能平静的接受,不像平常妇人哭闹不止。
然而窗外是另一番景色,四野里已然失去了色彩,被棕黄色所掩盖。冬阳还在照着,最耀眼的莫过于,在街道上的行人。他们穿着丝绸的衣服,色彩绚烂。当阳光映照在上面,反射出的光真是刺人眼睛!街道上是何等的繁华,倒显得失去了绿色的大山和田野,配不上这般景致。
街道上,每当茶余饭后,那些爱唠嗑的婆娘们,就会边嗑着瓜子说说最近发生的什么事。什么李家死了老人,王家要娶媳妇等,五花八门的神神秘秘。但今天有一个六年前震惊了整个镇的大事,又重新被翻出来,听说官府衙门要重审。话说,当年镇里的第一大户古家,被牵连上一桩命案后,老爷被杀,他的夫人在处理完他后事后,便也不见了踪影。大家最八卦的便是夫人去了哪里,什么改嫁,死了,上吊,卖去妓院等说法不一。今天衙门说要重审,并且还牵连上了另一大户张家,那也是本地的一大富豪。
小镇这下子热闹了起来。
包括春杏也听到了风声,她立马就跑到了镇外一个破败的小房子,那当然是秋念住的地方。春杏一直敲着门,还大声的说:“小姐,你家的案子就要重审了,你一定要出来去看看情况,难得你想让所有人都含冤吗?你不能在呆在这里了,你必须得出来跟我走!”可是里头并没有动静。春杏有些沮丧,她知道小姐的脾气,那得靠她自己想。若她不出来其他人也没办法,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
秋念本在绣花,听到外面的声音,她怔住了。本来十分平静的她又开始激动了,慌乱的蹲在角落里大哭,她自言自语的说着:“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没家了……。”每一天她都在刻意想忘掉曾经的往事,可现在又浮上心头。此时的秋念很是痛苦,内心的缺口被水决堤。
说来秋念也是大户人家出生,有着极好的教养。从小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十六岁那年,那样一个温润尔雅的姑娘,嫁给了是本镇第一大户的古家。她的丈夫叫古月阳,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婚后生活更是融洽。
在光绪壬申年一日,她沈秋念如愿嫁给了古月阳。
时隔多年,秋念已经记不清,在这个小黑屋里生活了多久。只是她不愿意出去,不愿意看见让她畏惧的阳光,残酷的生活使她愿意生活在这小黑屋,才能平静她的心情。她之所以呆在这里还不走,估计还有些未了的心愿吧!只有晚上她才会走出去一会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对着月光,吹上一会儿古月阳送给她的笛子。
又是一夜,秋念坐在石阶上。对着满天的星星与月亮,在外面坐了一夜,也竟然吹了一夜的笛子,到天明才停了下来。那该是她的内心在做着煎熬的,难以选择的斗争吧!
第二天公堂开审,最后结案当年为张家陷害古家,不过并不严重,只赔白银一千两即可。底下都在私语,县令受了张家的银子。当初古家可是家破人亡,怎可如此草草断案!而古家人现已没有后人,而且赔的那一千两银子也没有人领。大家都在为此事叹息,又是一桩冤案。这时,一个女子走进了公堂。大家都十分震惊,那好像是古家夫人秋念啊!不过她现在怎么突然出现,这让张家人慌了神。
不顾他人的眼神,秋念跪下来说;“启禀大人,我乃是古家的夫人,这次我来是为了我家的命案,希望大人秉公处理。”县令本想说案已经办完了,当他想要张口的时候,此处的巡抚,便带着官兵进来说:“古家的案子将由我来接手审理,你退下吧!”县令还想说些什么,还是走了下去。
案件重新审理,当年的那个命案,秋念提供出了两张证据,一是张家贩买私盐的票据,二是张家指使人陷害古家的名单。最后还带来了张家的一个家丁,做为人证。张家人开始本来还不承认,最后到他们家的那个家丁进来时,吓得腿都软了。没想到他们家的家丁,说秋念有恩于他,陷害别人他过意不去,几年来觉也睡不好,内心被折磨的太痛苦,便把他所知道的事都招供了。张家人已经站不住阵脚,吓得不清但还是不承认。巡抚见还不招认,便来人把他们的家人带上来,说:“你们若不招供你们的家人都得去替你们死”!他们更是慌张,有几个已经跪下来招认了。大局已定。案子最后结案为,张家陷害古家,害得其家破人亡。主犯处以七日后问斩,剩下的从犯发配边疆。而张家的财产全部充公,另外再赔给古家一万两黄金。听到自己的家终于洗清了冤情,她跪下来给巡抚瞌了一个头,之后便走了出去。
事后官兵把榜贴在墙上,上面写了案情及处理结果。古家过了六年终于洗得了清白,泉下人应该有知了,然而这一切靠古夫人才得以昭雪。
当大家还在津津乐道谈论这事时,古家的夫人秋念早又已不见了踪影。只听说她把所有赔来的钱财分成了两份,一份分给了以前所有的下人,一份捐给了学堂。甚至有人看见她还去了,丈夫的坟前烧了些纸,听到了些哭声与笑声,还把一根笛子放在了坟头上。此后再没有人见过她的影子,只有在一些人的谈论中,才会听到她的事迹。有一个老汉无意的说起:“也真是可怜了这女子,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全家也都死光,没想到她却是个好人呐!她到底去了哪儿呢?谁也不知道……。”
几日后,怀县月山庵收了一个新弟子,法号静空,俗名好像叫什么念秋,很清秀安静的一个女子。
番外语
属于秋念的秋天本应该是萧瑟的,却因为有临近冬日阳光的照耀,而变的温暖。失去了古月阳,她便失去了一个温暖的家,宁愿藏在黑暗中不出现。但现在这个尼姑庵,是她重新拥有的一个全新的家,这个家比其他的家来的更为安稳。没有世俗的干扰,皈依佛门,一切皆空。
2017.9.29
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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