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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自杀也无法阻挡你离开我的决心

多次自杀也无法阻挡你离开我的决心

作者: 二条粘人的汪丫鱼 | 来源:发表于2017-12-01 21:29 被阅读0次

    向淑媛,女,43岁,正在离婚诉讼中,父亲过世继承一笔大额遗产。

    见到淑媛时,略微有一些惊讶,43岁的年纪拖拽着一副疲惫的病容,头发干枯稀少,面色蜡黄,仿佛已经缠绵病榻很多年。来到咨询室时,穿着得体,我注意到她腕部的手环,这是医院给病人佩戴的手环。

    落座后,淑媛说:这里空气不流通,我感觉呼吸不顺畅,请您把窗户打开一些吧!

    我注意到其实淑媛只需要走动几步就可以轻易地推开窗户,本着照顾病人的心态,我绕过沙发,打开了半扇窗户。

    坐定之后,淑媛给我看她手腕处的伤口,大概有三四条伤疤。

    她愤恨地说:我为了他自杀过好多次,如你看到,我的身体不好,两个月前我才做过子宫切割手术,这个月最疼爱我的父亲过世,在这种异常艰难的处境下,全然不顾及我的状况,他居然执意要和我离婚。

    我说:听起来,目前你的处境很艰难,亲人离世,身体不好,夫妻关系不顺,还要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

    淑媛激昂地说:他侵吞我家的财产多年,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父亲去世,家里的生意无人打理,我的身体无人照顾,他居然准备带着这些年黑我们家的钱离开我。

    我说:他什么时候提出离婚的?

    淑媛狠狠地说:最近。近几年,他对婚姻几乎没有任何作为,尽想着分手、离婚,我们一直纠缠。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我们的关系很僵,他也没有实际的动作,这一次是他正式提起诉讼。在我手术刚刚康复、父亲离世的节骨眼上,他居然做出这么没有良心的举动,他真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情绪激动的淑媛,双手握拳,身体开始激烈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赶紧跑到她的身边,蹲下来,带领她调整呼吸,以平复她激动的心情。

    第一次咨询在淑媛略微激动的情绪中结束了。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瘦弱、无助的淑媛,我的心里升腾起的是怜爱和保护欲。

    据淑媛的回忆,小时候,她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小学低年级阶段的学业、学校的活动、伙伴间的小游戏,她都积极参与。大约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淑媛的身体每况愈下,上学变得断断续续,还因为健康原因而休学过一段时间。

    毕业后,淑媛一直在父亲开办的公司工作,参与公司日常管理,期间母亲去世。淑媛一直和父亲保持亲密无间的关系,与母亲的关系略微疏远。母亲去世后,淑媛的身体日渐好转。

    参加工作后,不断有人给淑媛介绍男朋友,都是无果而终。直到有一天,淑媛和父亲说,她想和公司市场部的一个男生结婚。半年后,淑媛结婚了。

    刚结婚那阵子,淑媛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特别好,父亲很宽慰。可是,婚后四年左右,淑媛频繁出入医院,开始漫长的就医。

    中间几次咨询中,当淑媛谈起父亲的辞世、婚姻,丈夫的无情时,还会出现情绪的激动和身体的颤抖,每次我都会走到她的身边带领她做呼吸训练。

    案例督导中,当我提到这个细节,督导老师让我体会:为何看到她的躯体反应,我会不由自主地生发出一些不属于咨询师的怜惜?

    我带领自己回到那个现象场,认真体悟自己的感受,恍然大悟:淑媛的病态和不适成了勾起我保护欲的手段,这一点在她第一次进入咨询室,声称因为身体不适需要透气,要求我为她打开窗子时,我就应该有所体悟。我的肢体语言和心理状态超出了一个咨询师应有的理性判断,我被来访者成功牵制了。如果是这样,生活中,淑媛会不会也用这一招去控制其他人呢?

    后面的一次咨询,当谈到丈夫不知感恩地抛弃她时,淑媛再一次出现呼吸紧张、身体颤抖的情况,这一次我有节制地坐在咨询师的位置,用语言提醒她如何放松,而非像平常一样走到她身边,带领她操作。

    这一次的放松似乎比平时用的时间要短一些。淑媛平静后,我问她:当你浑身颤抖的时候,你体验到了什么?

    她瞪着我的眼睛,愤怒地说:我体验到我很讨厌你,我身处这么危险的情况,你为何不做点什么?

    我说:我做了一个咨询师应该做的—陪伴和引导。请你再体会一下,刚刚的那个情境下,你认为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淑媛嘲弄我说:你是咨询师,应该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最基本的举动应该是过来安慰我,带着我一起缓解情绪。

    我说:如果咨询的过程就是聊天—你愤怒—我安慰—你平复,咨询会有进展吗?我们的咨询已经进行到第九次了,除了了解你的基本情况和糟糕的身体状况,我并不能深入和你聊最核心的问题,因为只要我快要进入某个话题,需要你停下来去感受和探索,你就会有类似的躯体反应。我希望我们可以讨论最核心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如此频繁的生病?

    淑媛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对我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个冷血、自私自利的家伙。你完全不顾我多次自杀的事实,只想着逼问我。

    淑媛冲出咨询室后,咨询中断了四个月左右。

    再见淑媛时,已经是冬天。弱小的身躯被包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看起来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头颅。

    落坐后,淑媛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我离婚了,我再也依靠不了任何人了。

    眼泪无声地流淌着。

    我问淑媛:谢谢你选择信任我,重新开始咨询。但是我们的关系是咨访关系,我不是你可以依靠的对象,我只能给你专业的支持,请你理解这一点。

    淑媛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地点头。

    我说:以前你说过小学四年级之前,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好,是什么事情诱发身体的变化呢?有器质性的病变吗?而且以前也说过,刚刚结婚那会身体也挺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淑媛无力地说:我的身体不好,爸爸带着我看过了最好的医院,以前都诊断不出具体的原因。现在我也回忆不起来是什么诱发后来的改变。

    我提议:淑媛,既然你选择重新回到咨询室,说明你咨询和探索自己的动力很强。现在你愿意配合我做一个冥想吗?整个过程中,跟随我的指引,如果我问你问题,请如实回答你在冥想的画面中看到了什么。

    淑媛无力地点头,依然不看我。

    冥想开始后,明显感受到淑媛对我的信任,她很快进入状态。

    我尝试带领她调整呼吸、放松,以咨询室为出口带领她回到生活的各个关键阶段。推开成年后各个象征的房门,看到的都是被疾病缠绕的画面。后来,带领她来到最关键的小学四年级,我问她:请你认真、仔细地体会,你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了什么?你有怎样的情绪?

    她闭着眼睛说:我看到衣橱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我很爱臭美,爸爸给我买各种各样好看的裙子,可是妈妈总不让我穿漂亮的裙子。我在生妈妈的气。

    我问她:如何才能穿上这些漂亮的裙子呢?你会做些什么事情,才能说服妈妈让你穿上美丽的裙子呢?

    她泪流满面地说:我生病了,妈妈很心疼我,我穿着漂亮的裙子去医院、去学校。

    听到这些,我明白了。

    冥想结束后,淑媛哭了很久,我让她把手放在身体有感觉的部位,感受疼痛。

    淑媛平复后,看着我,认真地说:就是为了穿上漂亮的裙子,才耍了那个小把戏,才变成今天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我讨厌现在的自己。妈妈是个军人,从小对我很严苛,而爸爸是个慈爱的男人。

    爸爸特别宠我,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包括很漂亮的裙子。妈妈总是坚持让我穿裤子,是肥大的没有任何腰身的裤子,眼巴巴看着家里那么多美丽的裙子,我却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穿着公主裙去学校转圈圈。

    有一次肠胃炎,肚子疼,特别疼,没办法正常上学。妈妈一扫军人的刚毅,表现出不同往日的温和,对我特别好,特别温柔。为了缓和我的不适,妈妈居然允许我穿裙子去上学。从那次起,我就明白只要我身体不舒服了,妈妈就会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变成好妈妈。

    我静静地看着那个终于不再躲避在疾病背后要爱的淑媛说:听起来,你好像变成了一个魔法师,而你的魔法棒就是生病,魔法棒一指妈妈就会屈从与你的想法,

    是这样吗?

    淑媛苦笑着说:应该是,妈妈在世的时候,我经常用这个手段试图让她听从我的想法。让我不理解的一点是,一开始我只是想象自己生病了,假装不舒服;但是后来我真的会呕吐、会心慌气短。最后,如同你看到的那样,情绪激动时,浑身颤抖,感觉真的快死了。

    我说:看来身体认同了你的意识,并启动了类似或者相同躯体的反应。好像妈妈去世之后,你渐渐不使用这种超能力。

    淑媛沉重地说:是的,当时爸爸常年出差,妈妈很严格、刻板,我太想跳脱出她的管束,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条件下,我只能想到这个途径。妈妈离世后,爸爸对我很包容,我不需要再动脑筋装病,那几年我很开心。

    我问她:后来身体为何又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了呢?我们曾经聊起,你也澄清过,身体一直都没有器质性病变,除了上次的子宫切除手术。

    淑媛把这个话题延续到后来的几次咨询中。

    淑媛说:前夫是个温暖的农村孩子,待她宽厚温和,和爸爸的气质很像。甜蜜生活的转折点是婆婆不满意淑媛生了女儿后不再肯生个儿子,导致家中香火无法延续。前夫也渐渐动员我,我很反感,一再明确地表示有个女儿就足够了。被再三催促的情急之下,我的身体又开始出现了问题。

    那几年,前夫待我很好,我生病之后,他特别紧张,对我更加关照。身体状态不佳后,公司全部交由前夫打理,我则安心享受前夫对我的呵护和照顾。

    后来,公司财务出现状况,才知道前夫挪用了几笔大额资金。这个时候我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单单是感情的纠葛,还有经济的牵扯。我爱他,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于是,我隔三差五地住院,他倒也能尽丈夫之责照顾我。越是害怕失去他,我就越频繁地把他从各种重要场合拉到医院来陪我。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受不了我对他的控制,想离婚,我第一次自杀。

    第一次自杀之后,前夫很后悔,我知道他是在尽力弥补对我的伤害,和我在一起又生活了几年。然而,两个人对感情状况心知肚明,我一再哭诉“若不是我,你哪有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若不是你,我哪有现在的伤痕累累”。

    家庭毫无温情可言,只有抱怨、戾气、责难。最近几次他提出离婚,我就自杀。他好像也有了免疫能力,并不恐惧与我的生病、自杀,执着地要离婚。

    我说:尽管你一再升级自己的控制手段,不断加码病痛,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似乎一切还是失控了,他还是执意离婚?

    淑媛苦笑着说:你用了一个很好的词,失控。妈妈、爸爸相继离世,爱人也离开了我,我再也没有办法用生病来控制任何人了,再也不能对他们实施无限的控制权了。往深点说,我仿佛是一个拿着疾病作为皮鞭的驯兽师,我的野兽们曾经被我驯服的温顺恭敬,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沉默了一会,我问她:野兽都退场了,驯兽师要何去何从呢?

    淑媛说:驯兽师也应该放下皮鞭了吧!

    后来的咨询中,我带领淑媛探索到底是个人愿望的实现重要,还是想要的东西更重要。与淑媛而言,最初想要的东西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漂亮的裙子和小朋友们一起转圈圈、和爱人真真切切地相爱相伴,而后来演变成利用疾病来实现对妈妈和爱人的控制欲。

    控制欲望实现的同时,牺牲掉的是自己原初渴望达到的美好状态。本来漂亮、臭美的姑娘,如今却成了病恹恹的、像腌黄瓜一样面色的女人;本来一心向爱、满腔柔情的妻子,如今却是满腹牢骚、浑身戾气的前妻。

    淑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实相后,一言不发。

    咨询持续到夏天时,第一次看到淑媛穿一件白色的蕾丝裙,面带腼腆,我真心欢喜这一场生命的盛宴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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