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叫井头,井头的由来,是因为家乡晒谷坪有口古井。据古井旁的青石刻字记载,此井建立于乾隆年间,有上百年的历史。井头大队的村民,世代饮用古井水,这里的水,冬暖夏凉,清爽回甘。每天早上,每家每户都要挑着水桶来此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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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没有自来水,都是要靠人力挑,一担担挑,直到把灶房的水缸装满为止。我记得小时候,口渴了,直接用竹桶制作的水勺,舀生水喝。一口气,咕隆咕隆,要喝到肚子发胀,才肯罢休。奶奶见状,往往要唠叨一番,说吃生水容易得病,作为小孩,我们哪管这么多,先喝爽了再说,而且喝完了,还要咂咂嘴巴,撩起衣服往嘴一抹,分不清汗水还是嘴边的井水。
古井周围铺满厚厚的青石板,围成一个标准的“口”字,井水不用时,通常有个木盖子盖住,防止小孩掉井里。周末的清晨, 古井周围,往往摆满了洗衣盆,那些婶娘们,坐在小木凳上,背对着古井,在温和的晨光下,边洗衣服,边话家常,有说有笑。青石板被井水打湿之后,露出温润的靛蓝色,还反着光,能映出人的影子。
每当月夜,井水如镜,倒映着天空的凉月,是那么的安静和清凉。每每如此,我的心就会变得特别澄明、清凉,往往此时,我会不由得想起儿时的童谣:“虫啧虫啧飞,飞到菜园哩,捡个波波蛋,把我哩伢则配早饭”、“月光光,照四方;四方暗,走田坎;田坎脚下有口塘,捡条鲤鱼扁担长,爷恰脑,仔恰腰,留个尾巴做三朝”。每当念起这些童谣,就唤醒我对家乡无穷的思念。
每到深秋月夜,古井旁的青石立柱上,总会蹲着一个身影,那是堂哥青松在吹笛。小时候的秋夜,除了稀疏的草丛虫鸣,周围都是很安静的。多才多艺的堂哥,在经历一天的辛劳之后,在朦胧的月下吹着悠长的笛子,那意境非常的美,也勾起了我对远在他乡打工父母的思念。我心里非常羡慕,想着长大了,也一定要学会吹笛子。高中学到了王维的《山居秋暝》,每每看到此诗,就联想起堂哥月夜吹笛的画面,“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家乡的古井一直沿用到今。由于农田长期使用化肥、以及人畜粪便水到处溢流,导致地下水已严重污染。现在每家每户打的井水都只能用来洗衣、洗澡,不能喝,而唯有古井的水,经过测量,水质是完全达标的。所以,井头的老百姓又回到儿时的老套路,挑井水恰。
据长辈说,这口古井的水源是来自长坡山上,古井就在山脚下,山上流下来的地下水,所以没有渗入农药等有害物质。而且古井的内壁也全是用青石板砌成的,能挡住地下的许多浊水,比现在水泥圈做的井,要好很多;古井的内壁四周,布满了嫩芽绿的青苔和水草,井里还养了两尾红色的金鱼,据说是来吃掉井水里的微生物的。
家乡的古井,俨然一个小小的、完整的生态系统,滋养着井头的村民。我不禁对祖先造井的技术和智慧所折服,这是现代人所不及的,相比之下,我们的祖先要远视得多。
每到过年时,井头的青壮年们,喜欢把井头大队置办的乐器拿出来,倚靠在古井旁的青石洗衣台上,几个人一起配合,不断重复着“开堂跑马”的乐章。 井头的每个青年,几乎都会玩,要是哪个不会,或者玩不好,都会被堂哥堂弟们嫌弃。 所以,我们以能打出有节奏的“开堂跑马”而自豪。
水是生命之源,而井头的古井,就是井头村民的水源地,是井头村民的母亲。我们喝着古井水长大,在古井旁吊水、洗衣、追逐嬉戏、敲锣打鼓,甚至长辈终老了,也要从这里取多少碗水(多少岁,就舀多少碗水),为逝去的长者最后一次沐浴更衣。
日出日落,悠悠岁月,在生命的长河里,井头的村民在古井水的滋养下,血脉相传,祖祖辈辈,绵延至今。
愿古井一切安好,愿井头的长辈、平辈、晚辈身体安康,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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