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最近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写作的原因,昨晚做了一个让我睁开眼都分不清虚实的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高不见顶的铁门外,踮起脚尖向里面努力张望,里面好像有我梦寐以求想要得的宝藏,闪着隐秘而灼眼的光。
而事实上我只能通过铁门上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一座陈旧的公寓,还有一个衣着朴素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门外都是些卖水果的小贩,左手赶着也想尝鲜的蝇虫,右手抓着水往荔枝上洒,嘴上还不忘吆喝着自夸,夏日的聒噪也让人有些不耐烦,停下脚步都懒得讨价还价,恨不得在路边就开始切西瓜。
不过门里的画面也并不美好,破旧到能清晰的看见公寓楼墙上掉漆,碎的像粉末,整的像雪花。老妇人下巴抵着右肩,颈处的皮肤松弛的皱在一起,长着老年斑的左手轻轻拂去肩上的灰尘,她无奈的看着身边和她一样孤独的老树,像好久没有长过新绿的枯枝烂木,连树坑里都看不见一丝潮湿。
门里的寂静和门外的吵闹相比甚至还有一些凄凉,是因为孤寂的高墙把阳光拒之门外吗?明明是夏季却透着阵阵的寒意。
我左手提着一个纸质包裹,紧紧缠着的胶带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紧握铁门锁的右手骨关节渐渐变白,这是门上唯一凸起来的地方,我松开右手轻拍铁门,怕老人家年迈耳背又抬高声音问:“我可以进去吗?”
老妇人并没有理我,闭着眼睛像隐居深巷的诗人一般,这更加激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再一次抬高声音:“老人家,我只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就三分钟好吗?”老妇人怔了一下朝门走来,我满心欢喜的期待即将到手的宝藏,想保持淑女形象却掩盖不住想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不料老妇人只开了一条比刚刚更宽一些的门缝,慢悠悠探出头不耐烦的问我:“你有事吗?”我一时语塞,“老人家,外面太热,我看您在里面好凉快,也想蹭一会儿清净。”
老妇人明显是个高冷的主,紧闭的双唇没有想开口的意思,更别说同意让我进去。“您头发花白却不驼背,衣服朴素却不失高贵,右手食指上关节有老茧,看来年轻时也是文艺女青年,生活处处有随笔吧?”
老妇人眉间渐渐展开了,她莞尔一笑:“姑娘和我年轻时倒有几分相像,好奇心重,嘴巴很甜,还喜欢观察。”停顿了大概三秒,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叹气:“不过你们现在和我们当初可不一样,电子设备代替了纸,字里行间失去了文学最初的味道。”
我摇头说:“但是我喜欢写字,喜欢笔尖划过纸的声音,喜欢实实在在落在纸上的故事,喜欢看到自己一手好字的样子。”老妇人诧异中带着微笑,转过身向里面的老树走去:“进来把门带上。”
枯枝,烂木门里看这棵老树比门外看更苍凉,树高不见顶,树桩也足够粗,至少有近百年的树龄,只是看着像奄奄一息的晚期病人。“它死了。”老人平静的说,“在我儿子接我走的时候它还好好的,等我回来它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走,真不知道走了多久。”
老人的双眸里顿时失了颜色,我越来越想听她后面的故事。“我有两个孩子,长子去年当了爷爷,小女也要看着她的孩子结婚了,我丈夫比我年龄大一些,却在医院挂着氧气瓶,我本来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但是孩子们让我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陪伴,年轻的时候我们形影不离,现在老了却不能彼此做伴,真是无奈啊。”
老妇人说着眼睛就湿润了,两行泪滑过微微颤抖的嘴唇,她吸了吸鼻子又说:“前几天我的至交也逝去了,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她的儿女说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死去的丑样,我倒清楚,她年轻时一直给人呈现出最美的样子,都当奶奶的人了还不忘涂口红。”说着,老妇人又笑了。
不过也奇怪,进了门就再没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像被隔离了的样子。我回头指了指那座旧公寓,“这里就住着您一个人吗?”老妇人撇嘴,“有的和我一样在子女家被赡养,有的搬走了,还有的逝去了,我只是偶尔回来看看。”
我沉默了再没有说话,老妇人回头打量我:“姑娘,一直拿着包裹不累吗?放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吧。”我不好意思的小跑到公寓门口,放下包裹一回头,老妇人却不见了,铁门还是关着的,我又一次抬高声音喊:“老人家?老人家?”可是久久没有回应。
当我准备拿包裹离开时,包裹上放着一本书,环顾四周我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在这里,打开书的那一刹那我惊呆了,作者正是那位老妇人,照片应该是她四十岁的模样,成熟又大方,简介里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生卒年。
我惊慌失措的扔掉书,上一秒和老妇人的聊天历历在目,她怎么会是已经逝去十年的故人呢?书里掉出的书签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书名,作者都是老妇人的名字,我慌乱中掏出手机对照搜索,原来老妇人不仅仅是文艺青年,她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作家。
从铁门走出来的时候,包裹不知道丢在哪里找不到了,铁门也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只要我踮起脚就能看见那个干涸的树坑。太阳依旧炙烤着每一个角落,但心里却清凉似水,我扔掉了未知的包袱,走进一扇高不见顶的大门,听一位成功的老作家讲故事,原来这就是我想要的宝藏。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梦,午餐时看见一位老人才猛的想起昨夜的梦。老妇人的名字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只记得是两个简洁的字,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或许是若干年后的我,又或许是与我素不相识的人,但仅仅是一面之缘,我怕某一天会忘记她,所以在深夜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梦境。
夜很深了,不知道今晚又会听谁讲故事,是门里的我,还是门外的你?
深夜,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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