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榨汁机

“老张啊，怪好吧？给你提前拜年了！”电话那头传来老同事老怀的声音，老张心想：是够早的，还有二十多天才过年呢！“你知道了吧？单位发福利了，你领了吗？”老怀继续说道。“领了，我让赵毛毛捎回来的。”“噢，你领的什么啊？”“一封慰问信啊！咱领的还不都一样嘛”。“一封慰问信，没别的东西了吗？”老怀接着道：“没有啊！你领了吗？”“嗯……我领了，除了一封慰问信还有一个榨汁机。”老怀在电话那边支吾着。“什么？榨汁机？！我怎么没有啊？咱不都是一个单位退休的吗？”“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再问问吧？毛毛不会……？应该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电话那头老怀语气肯定，这边老张的火猛地蹿起来了：“岂有此理，有的有榨汁机，有的没有榨汁机怎么回事？毛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走路不方便，平时捎东西、交党费都是让他跑腿，从来没出过纰漏！”“老张啊，千万别生气，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了！我看还是你再问问吧，我也找不清怎么回事啊！”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老怀便挂了电话。老伴在旁边择韭菜，责怪道：“你这不是多嘴吗？咱有就行了，别人没有关你的嘛事！”老怀没接话，嘿嘿笑了。
老张挂了电话，独自坐那里生闷气。老伴从外面买菜回来，见老头子耷拉着脸：“咦，老头子，我出门前还晴着个天，怎么就一会的功夫阴天了？”“唉，别提了！刚才老怀打电话来，说是他除了有慰问信还领了个榨汁机，我怎么没有榨汁机啊？”“是吗？不大可能吧？是不是毛毛忘记给拿了，你俩都是一个单位退休的，应该一样啊！”“嗯，我去问问毛毛！”老张起身就往外走，老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拦住他：“你也不看看几点钟，这才四点半，毛毛肯定没下班。咱先忙活着做饭吧，孙子快放学了，别耽误他吃饭。你烧稀饭去，我择择芹菜，今天买的芹菜挺嫩的，咱炒个芹菜炒鸡蛋，择下来的叶子明天烧粥喝……”“我哪有心情烧稀饭，我出去看看！”还没等老伴把话说完，老张已经一瘸一瘸的出门了。老伴急忙拉开门，朝着老张嘱咐了一句：“老头子，你下楼慢点！”
老张军人出身，退伍后被分配到了县里的一家乡镇卫生院当司机。他开车技术非常过硬，上班近三十年，前前后后共给六任 院长开过车，只要他开车，每个院长坐着都很放心。老张做事很机灵，也会时不时的给院长汇报汇报干部职工的言行，所以哪个院长都愿意把他带在身边，单位里上下都尊称他“主任”。老张在单位有三个本事值得一提：一是能喝酒。他的酒量在单位里无人能比。有一次，单位一个自恃酒量大的年轻职工专门请他喝酒比试酒量。年轻的端起三两的酒杯一饮而光，轮到老张了，他不用杯子，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先倒下大半瓶，奇的是还没有听见咕嘟咕嘟下咽的声音，一旁看热闹的近前一看，嘴里的酒已不见踪影，年轻职工还算识相，赶紧甘拜下风。第二个本事就是就是喝酒不误开车。老张喝了酒开车开的比平常更稳当，你说奇不奇？那时候没有查酒驾一说，要有的话老张不知被逮几回了。老张第三个本事，那就是喝了酒写字写的更流畅。他自己曾夸口：“不喝酒写字写的好看，喝了酒写字更好看！”唉，就是这个爱喝酒的习惯让老张现在走路腿脚都不利索。记得有一次卫生院里接到上级紧急通知，要求各院下午到辖区村卫生室搞突击检查，当天必须跑完。分管副院长便向院里一把手提出得让老张去，属老张开车技术高还有就是车也好，不然完不成任务。时间紧任务重，院长便安排老张开车去。把所辖卫生室都跑完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个人便在一起聚餐。饭桌上，老张照例把杯子放在前面让倒酒，有的女同事胆子小劝他少喝点，毕竟喝了酒开车不安全，特别是晚上。老张满不在乎的连说：“没事！没事！保准把你们都平安送到家！满上！满上！”倒酒的无奈只得给他倒满。几个人正喝的高兴，突然有人发现老张嘴有点歪，便问道：“张主任，你的嘴怎么有点歪呢？没事吧？”老张回道：“没事！没事！接着喝！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哈哈”！副院长一看，不好，要出事！赶紧劝阻道：“不喝了，不喝了，张主任，走，抓紧上医院！”老张连连摆手：“没事，不用去！”副院长说：“不行，由不得你，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说完让其他人赶紧把老张连扶带拽弄到车上。来到最近的医院，医生一看就让老张住了院。什么毛病？是轻微中风。幸亏发现的早啊，不然老张的命难保。
老张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医院，非要闹着出院，为啥？说是医生不让喝酒，吃饭没滋味，家人那个气啊，但谁也拗不过他，只得办了出院手续。经过治疗，他的嘴歪治好了，就是走路不大利索。
扯闲篇扯得有点远了，书归正传。话说老张气鼓鼓的下了楼，右拐到了东单元四楼赵毛毛家，敲了敲门，没人应声，看样赵毛毛和他媳妇都还没回来。老张无奈只好一瘸一瘸的下楼梯，他背着手琢磨着：回家也坐不住，干脆在小区门口等等毛毛吧。“老张，干嘛来？”老张正满腹心事，猛不丁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在一块同过桌的女同事老王，外号“小钢炮”。她的嗓门大是出了名的，大的甚至耳聋的人也能听见。看她虽然已年近七十岁了，但是腰杆笔直，脚步轻快。她儿子家和张毛毛一个楼栋，在三楼。老王见老张吓了一跳，开玩笑道：“他张叔，看你吓得，年龄大了，胆子小了吗？”随口又问道：“我上周五去单位领榨汁机来，你领了吗？”老张愣了一下，呵呵的笑道：“他王姨，你身体真好，年年不变样啊！你这是……”“我有日子没来了，想孙子了，过来看看。天不早了，我还得坐公交车回家呢，晚了就没有了，我先走了，抽空再聊吧。”说完，老王就自顾自地下了楼梯。听到老王也有榨汁机，老张心里更郁闷了，想发火也没处发。快要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听到楼上有人喊他：“老张，揍嘛去？”老张抬头一看，是二楼的老公喊他。老公可不是那个老公的老公，唉，我这一解释把自己先绕晕了，一句话，就是这个老爷子姓“公”。老公有个爱好，小区里人都知道，就是喜欢从窗户往外看，谁家有客人来了，谁从外面回来的晚了，谁和谁在楼下说话了，他都爱看、爱听还爱往外传，这点特让人反感，以至于有些人从外面回来走到他家楼下时，便习惯性的抬头往他家的窗口看看。老张最不喜欢和老公说话，因为老公传话的道行比他深。他应付道：“他公叔啊，吃饭了吗？我出来看看孙子放学了吗？”“嗨！孙子都快上高中了，还得接啊？！哎，老张，上次赵毛毛给我捎了一封慰问信，还有一个榨汁机，你的捎回来了吗？”“捎来了，我也是让毛毛捎来的！”“信和榨汁机都有吧？咱应该是一样的。”“嗯……都有，都有。”老张迟疑了一会答道。“我孙子快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老张担心老公没完没了，赶紧继续往外走。老公见老张神色匆匆，摇了摇头嘟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有就是没有，非充那个大尾巴狼！”
其实在老张说话的时候，孙子猛子就回来了。猛子本想和爷爷打声招呼，见自己的爷爷正和公爷爷聊天，便没打扰，自顾回到爷爷家。老公从楼上看见了猛子，本想告诉老张一声，见老张急忙往门口走去，也就作罢。老张刚在小区门口站了会，便见赵毛毛的媳妇王小利骑着电动车回来了。他向王小利摆着手，示意她靠近点说话。王小利着急忙慌的想赶紧回家给上高一的孩子做饭送饭，本来想打个招呼就回家，不打算停车的，见张叔神神秘秘的样子，只得连忙刹住车把从车子上下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纳闷的问道：“张叔，有事吗？”老张说：“小利啊，我问你个事，毛毛最近往家拿榨汁机来吗？”小利想了想，答道：“没有啊，没见他往家拿榨汁机啊！张叔，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没啥没啥，我就是随便问问。”“那没啥事我就回家做饭去了。”王小利着急回家做饭，也没再多说就赶紧回家了。
老张看了看时间，估计赵毛毛快回来了，索性再等一会吧。站了一会，又突然觉得站门口不大合适，下班了，回家的人多了，遇到不知说啥好。猛地又想起好像没见孙子回来，便就着路灯的亮光往家打了个电话，“哎，谁啊？”一听就是老伴的声音，老张忙道：“是我！猛子回来了吗？”“早回来了，说是在楼下看见你了，见你正和他公爷爷说话就没叫你。”“奥，知道了，这臭小子！”得知孙子已经回来了，老张放下心来，又说了声：“你们先吃饭吧，别等我了，我等会再吃。”还没等老伴接话茬他就挂断了电话。
陆陆续续的，上班的人回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和老张打招呼，老张嗯啊的答应着，慢慢往小区北边走了走。站在那儿，他心里嘀咕：“赵毛毛怎么还不见人影？这小子也该回来了，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他拨通了赵毛毛的电话：“哎，毛毛，我你张叔啊！你还没下班啊？”“奥，张叔，我快到家了，正想晚饭后上你家呢，你有事吗？”“嗯……我在咱小区门口，找你有点事。”’“那行，我一会就到。”毛毛道。
老张挂了电话，心想：没白等，这家伙终于回来了。一会的功夫，赵毛毛开车回来了。见老张站在门口，忙停下车，先和老张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车开进小区找了个里空地停下。
老张跟着进了小区里面，见毛毛把车停好，便上前问道：
“毛毛，回来了。”“张叔，啥事这么急啊？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吃饭？”老张吱唔道：“那个……唉，毛毛，我这人心直口快，心里搁不住事，干脆直说了吧，咱单位发榨汁机有我的吗？我听说老怀、老王他们都有，我怎么没有啊？”“嗨，张叔，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这个事怨我，我那天从单位给您捎来了，放在车的后备箱里给忘了。”“真的，真有我的，我就觉得单位不会只给他们不给我！”老张高兴的说道。“张叔，你看，都怨我，到年底了单位的事实在太多，忙起来就把这事忘了！”赵毛毛边说边打开后备箱，果然里面放着一台榨汁机。老张接过榨汁机，又和毛毛聊了几句，就回家了。看着老张满意的走了，毛毛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唉，没想到就一台榨汁机，差点出了大乱子。
毛毛回到家里，媳妇见了问道：“给张叔买榨汁机了？”毛毛道：“买了，一直在大门口等着呢，给他了。”“我看啊，以后你也别给他们捎东西了，操心费力不说，还往里搭钱，最后落个出力不讨好。如果不是我给孩子送饭回来见他还在那里等，提前给你打电话透漏一下，我看你怎么收场！”媳妇哆啰道。张毛毛无奈道：“你看，老小孩老小孩，能担待就多担待点吧，张叔身体不好，万一为这事气出个好歹来，咱也过意不去。领导说今年院里资金实在困难，便决定今年先买20台买榨汁机发给一部分职工，其他职工明年再发，只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早晚都能领上。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领了的人别管是无意还是有意，有榨汁机的事早晚会说出来。唉，不如领导提前先把意思给职工说明白，说不定还争着不足让着有余呢！”
这边赵毛毛两口子议论着，那边老张老两口也正在叽叽咕咕。老张回到家后，老伴看他手里提着东西，接过来仔细一看，是台榨汁机。忙问道：“咦，咱不是没有吗？哪来的？”“别提了！都是赵毛毛那小子，说是早捎回来了，放车后备箱里忘了拿了！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谁知道呢！这事还多亏了老怀给我说来！” “你的意思是毛毛拿来没给咱？”“你说还能怎解释？！只有这一个解释！”“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平时真没看出来，多热心的一个人啊，以后管干啥不用他了！”老伴说完就去热菜去了，老张在后面还在嘟囔：“不用他了，什么人啊！哎，热热菜，我这回得喝一气，可气死我了！”
唉，榨汁机啊榨汁机，你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到底怨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