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藤树下

伤心女人

01

我比较喜欢和朋友喝酒，一个人的时候却滴酒不沾。

那是六年前冬天的一个夜里，我跟一位朋友去另一个朋友家里喝酒，一直喝到夜里十一点多。我们看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没有尽兴，但也该回家了。

我和朋友俩人住的不一条路，我走街道比较近，但他偏偏要我跟他走一条偏僻还挨近护城河的路，还说什么“送君千里”、“殊途同归”之类的话。

我看着他明亮的、流动着似水月华的双眼，竟然一时无语凝噎，只能执起他的手，与之欣然同往。

夜，静得出奇，除了护城河的流水声，什么都听不到。路，也是黑的可怕，除了偶尔从云层里撒下几缕月华，都是无尽的黑暗。

突然间，从不远的前方传出“呀……”的一声惨叫声，紧接着，我们的头顶“扑棱棱”飞过一只不知道名字的鸟，刮起的阴飞中还带着“嘎嘎”地怪笑声。

我的头发和汗毛就像用了印度神油似的，“噌”地一声就全部竖起来了。这一吓不要紧，酒竟然醒了一多半。

“不好！有人被强奸了！”我的话音未落，就拽着朋友的手，朝那个声音跑去……

护城河

02

这是一条人工渠。在古代的时候，是护城河，宽两丈多，里面灌上水，如果有敌人来攻城，就拉起吊桥，紧闭城门，守城士兵就站在城墙上，用弓弩对付远处的敌人。如果敌人强行渡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下，就用滚木雷石往下砸。

只是，不管输赢，护城河里都是满了尸体，河水都成了血色，鱼儿也都翻起了肚皮。

建国后，城墙失去了冷兵器时代的防御意义，陆续被拆除了。

又过了几年，掀起了农田水利建设高潮，于是从洛水北岸截流，开挖人工渠，穿城而过，下游还建了一个水电站。

于是，护城河旧貌换新颜，被历史赋予了新的使命。整条人工渠命名：洛北大渠，老百姓们都简称它“大渠”。

大渠给老百姓们带来了无数好处，灌溉农田，生活用水，发电，美化环境，但带来好处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重大隐患。

每年，这条大渠都要带走几条鲜活的生命。有游泳溺毙的，有失足落水的，有心灰意冷、投河自尽的，也有夫妻吵架，怒而自沉的。

我不由想起了影片《让子弹飞》里发哥的一句台词：“不带走几条人命，就是一种卑鄙的浪费！”

《让子弹飞》

03

夜还是一望无际的暗，只是暗里有透明的色彩，暗而透亮，也许才是真正的暗。

声音的尽头，是两男一女，女子站在栏杆外，凭栏挣扎，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嘶吼：“不要拉我！让我死！让我死！”而他的脚下，不足一尺处，黑色的河水翻腾出白色的浪花，“咕咕噜噜”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极了饿汉的腹鸣。

我问：“怎么回事？”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说：“她怀孕了？”

我转眼看另一个男子，他身材瘦小，一脸胆怯地说：“我是路过的，看到有人要跳大渠，过来帮忙的，不关我的事啊……”

“先救人！”我瞪了一眼“眼镜男”。不用问，婚外情，把人家肚子骗大了，又不能给人家任何承诺，要不谁在冬天夜里寻死觅活的？你不能给人家幸福，就要管好自己的裤带！渣男……

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加入了救人的行列，我的朋友出于愤怒，救人之间，还不忘在“眼镜男”的后背狠狠给了一拳，发出“嗵”的一声巨响。

眼镜男扭头看了朋友一眼，虽然愤怒，但没吱声！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一个成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女人背影

04

栏杆外的女子，穿着米黄色的毛呢风衣，身材高大，体态丰满。

她看到我们俩人也加入了救人行列，情绪更加激动，拼命地扭动着肥硕的身躯。

这让我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棉花田里的一种虫，圆滚滚，胖墩墩的，我们叫它“芝麻虫”。放牛的小朋友有的比较胆大、调皮，就把芝麻虫捉住，绑在放牛的鞭子上，抡圆了，“啪”地一声打在牛屁股上，芝麻虫就“叽”地叫一声，小朋友都开心的笑，童年的世界真是单纯。

她一边扭动着灵魂舞者的健硕身躯，还不忘一边破口大骂我们，包括眼镜男，瘦弱男，还有我和我的朋友。

好在，我们都知道“人命关天”，对她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只是用尽全力把她往栏杆上拉。就在这个时候，“瘦弱男”说：“哥！我的胳膊酸地不行了，快拉不动了……”

这句话如暮鼓晨钟一般，在我耳中炸响，把我彻底炸清醒。是的！人命关天！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了！

云层中挤出了一弯月牙，似水的月华洒向这个世界，河水翻腾着浪花依旧向前，女孩扭动着身躯如同凌波微步一般，只是世界多了几分光明，虽然更加寒冷。

女孩也停止了咒骂，改成了哭泣。

“哀莫大于心死”！人如果还有眼泪，就还有希望，真正要死的人，谁会折腾出很大动静，都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折腾出动静的，无不是深深眷恋这个世界，只是心有所属而不可得罢了！

老子说：“其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这女孩分明如此柔弱，岂有必死之心，而无生之眷恋？

她还在呜咽，只是仍然不配合我们的施救。

明白

05

《孙子兵法》里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又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看来，只能动用《兵法》了。

我对仍在呜咽的女孩说：“小妹妹！你死了不要紧，但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之后，对得起你肚子里的孩子吗？她没有任何错误，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死亡，你对得起她吗？”

“还有，你想过自己还有父母吗？你死了以后，他们得有多伤心，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活大，你还没有尽一点点孝心，就这么死了，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就是这样报答父母吗？”我接着说。

“你还想过没有，你还有很多好朋友，她们本来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但你就这么没了，他们得有多难过，你这样对得起……”

“哇……”！

女孩嚎啕大哭，晶莹的泪珠纷纷坠落水面，激起朵朵洁白的浪花，落在鞋面上，落在袜子上，沾在裤脚上……

女孩在哭，哭出了怨恨，哭出了委屈，也哭回了生的气息。她不停地抽噎着，但身体却温顺地像只熟睡的小猫。

我知道，是时候了。

“大家听我指挥，咱们四个人站两边，两个人抓她一条胳膊。第一口气把她拉到栏杆一半处，然后换另一条手臂用全全力把她拉得屁股坐在栏杆上……”

我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眼镜男，对他说：“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亲自把她抱下栏杆！”

大家对于我的命令出乎意料地服从，30秒后，女孩终于被“眼镜男”从栏杆抱下。

解救成功！女孩安全了！

我对女孩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值得轻生。生命只有一次，我也只能救你一次！”

然后，又对眼镜男说：“以后好好对人家，你是男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多些担当！如果以后再听说你有对不起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因为我认识你的眼睛……”

接着，回过头对救人的“瘦弱男”说：“你在哪个单位上班，我明天会去你单位，找你领导，给你嘉奖，你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全社会都应该向你学习，见义勇为的人多了，我们的国家才会更强大，人们的生活才会更美好……”

第二天，我去了他提供的单位，找了他们领导，但因为他提供的名字是个假名字，最终查无此人，只能成为无名英雄了。

在以后的日子，我也再也没有见过“眼镜男”和那个女孩，希望他们经历了生与死的洗礼，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能相忘于江湖，各自珍重吧……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