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不讨巧的孩子小时候的记忆都是灰白色的,但对于我来说,这许许多多的黑白中却是夹杂着一抹红色。就像初阳般纯正的红,不带一丝杂色。
红领巾的颜色是鲜红的,有布料,有丝绸,价格不等,布料的没有丝绸的舒服,丝绸的易坏。直到如今,小学外各个小推车上总有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红领巾。不知道现在的学校有没有那么严格,是否进校门都必须佩戴。而记忆中那年冬天的红领巾,却时时提醒着我的懦弱与自私。
记忆中,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尽管三个人挤在仅仅只有四十平米的小房间却还是感觉不到丝毫温暖。与阳台相隔的窗户上早已结了白白的‘窗花’。甚是好看,在家中那唯一一台电器收音机罢工的时间,那是我唯一的乐趣。每天自然醒后就在被窝里许下愿望,希望见到最美的图案。少年不知愁,妄念冬长留。
没有一张甜甜的嘴和漂亮的裙子,甚至没有好看的小辫,梳着三四十岁也可以留的马尾。每天清晨在妈妈的絮叨中起来。桌子上早已放好了一个鸡蛋夹馍。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做公主梦的,不会奢望有个骑白马的王子带她走。所想的只是能得到老师或同学的关注,证明自己的存在罢了。
小小的个头,闷闷的性子。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得到老师的喜欢的,因此当那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压在自己的脖子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荣誉感,既兴奋又激动,这种陌生的情绪感染了一天的心情。不停的摘下来,带上去。就像那个在菜市场捡到鱼目的人,总觉得哪里都不够显眼,怎样系都不够瞩目。第一次如此爱护一样东西,其理念甚至超过了从小老师说过的要爱护公物。回到家里就迫切的希望告诉爸爸妈妈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我的虚荣。她们当然是高兴的,比他们自己得了奖状还要高兴。
事实证明越喜欢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在你眼中就会脏的越快。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了,红领巾怎么可以不鲜艳。小小的孩子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洗干净后,搭在了阳台外的栏杆。可是一直处于温室中的她不知道冬天的风。那是随意撕扯着树枝的风,那是可以带走自己珍爱的红领巾的风。那是让自己悔恨很久很久的风。
晚上妈妈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问我,红领巾呢?我洋洋自得的说在外面,我自己洗了。不知道妈妈当时的心情是什么,她出去看了看,告诉我被风吹走了。我当时就傻傻的不相信,当出去看到空荡荡的栏杆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时的感觉就是天都塌下来了,明天怎么办?周一不带红领巾肯定会被老师骂,而没有红领巾自己怎么能体现出自己自以为是的‘优越’。
十点了,冬天的街上早就没有人,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也早早关门了。明明知道去外面也不会有结果,但我还是坚持要妈妈带我出门寻找。妈妈只好匆匆穿了衣服,带我出去。尽管出来前妈妈已经为我裹了厚厚的棉衣,还是感觉风一直在往我的衣服里钻。妈妈几乎把我搂在怀里,为我遮风,尽力给我最大的温暖。
寻找了半个小时后未果。我们只好回家了,没有红领巾,我几乎拒绝去学校,妈妈怎么劝我都不听,爸爸被我闹的没办法,答应明天上学路上给我买一条。又问我早上学校的小卖部是否开门。印象中,是开的,可是当时的我迫切的想得到一条红领巾,又担心天气这么冷,小卖部真的不会开门。最终为了自己那说不出口的鄙陋的思想。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那时的我足够的低,没有看到爸爸紧锁着的眉头。
之后,爸爸保证在明天早上会给我一条鲜艳的红领巾我才作罢。爸爸让妈妈带我先去睡觉,又怕开着灯影响我的休息,所以去了阳台,晚上的阳台没有太阳,有的只是寒风。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橘色的灯光,和淡淡的影子。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中,我沉睡了过去,一夜都几乎不能完全的休息,一直在做着各种的梦,等到妈妈轻轻的拍醒我的时候,已经早晨了,爸爸已经买回来了暖暖的肉包子。在我吃包子的时间,又递给我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条其貌不扬的红领巾。
说实话,爸爸的手工一点也不好,而且最后隐隐约约听妈妈说爸爸貌似是拆了一个短袖,结果却将两边的长度留的太少,当时觉得很紧,仅仅能够戴上。爸爸看着我戴好后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短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但那时的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很是埋怨爸爸。觉得没有妈妈做的好,不情不愿的下了楼,坐在后车座上时还是很不开心,爸爸好像知道我的想法,那天的路上骑得很慢,在路上时给我卖了我一直想要的那种小奶油蛋糕,只记得对于当时我们来说,很贵很贵。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觉得爸爸在哄我开心,却还是觉得爸爸一定是在为了他没有做出好看的红领巾而道歉。
到学校门口,果然看到了小卖部的门是开着的,爸爸把我抱下来,去给我买了红领巾,又帮我把脖子上其貌不扬的红领巾卸下来,而我戴着漂漂亮亮的红领巾去上学了,头也没有回过。也就不知道身后爸爸的表情究竟是终于放下包袱的轻松,还是自己做了很久的红领巾被我嫌弃的落寞。我想,应该是之前的吧,因为,在爸爸妈妈心里,甚至是我的无理要求,甚至是我的虚荣作怪,其实都比她们的正当需求重要。所以才会为了我一夜无眠吧。可是小小的我不足以体会她们的用心。小小的我,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奉献。
在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一天后,晚上回到家里,我才终于觉得自己有些过意不去了。仅仅因为自己的自私,导致爸爸妈妈熬夜,听妈妈说,爸爸是凌晨三点多才睡的,也许,那天,真正睡着了的人只有我。
这一件事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太多感触,只是那一天阳台上透出的橘色灯光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直到小学毕业,很久之后,才越想起来越会愧疚。每当看到鲜红的红领巾,每当看到那些昂头挺胸,以为自己早成为发光体的孩子们。就像喝了一口海水般,心里又涩又难过。
那时年少,我没有顾虑,未曾注意到父母一天的劳累。
那时年少,我没有担当,将自己的过错轻易归于父母。
那时年少,我没有感恩,将虚无的荣誉看的重于一切。
可是很多事却不是可以归咎于年少就可以理所应当,就可以遗忘。那些鄙陋的思想,那些轻狂的虚荣心,就是一剂毒药,残存至今,仍然会使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条红领巾早已不知留在了何处,而我们也已经搬家了,也许爸爸妈妈也早就忘了那件事,也许对她们来说,那只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次任性,可是我还是会在偶尔和她们说话时突然想到,想到当时的我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残忍。每当和他们有争执时,就会更加愧疚。如果可能我宁愿老师从来没有将那会让我感到一生羞愧的红领巾压在我的脖子上。那时的我只看到了表面,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可笑。
时光白驹过隙,从那时的自私到如今的悔恨,成长了太多。每当听到父母说我现在很听话的时候,我都会一笑了之。随后,眼前就会出现那条红领巾,那条其貌不扬,皱皱巴巴,温暖的红领巾,那条——印出我自私的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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