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发生后,我家房子出现“最宽10厘米”的裂缝。爸妈找来稻草塞满墙缝,但只能防风,并不能降低房屋的危险指数。考虑再三,我家决定修新房。
爸妈花了1万块从邻居家买了块地基,选址在村道旁。
新房修得热火朝天,爸妈一门心思扑在赶进度上,想要带全家早点搬离那座风雨中飘摇的老屋。忙碌的成效显著,新房的框架很快拔地而起,夺走全家所有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光秃秃的菜地在无声控诉。修新房的那一年,我家忙得没有种下一棵菜苗,只能靠买。
很快,有邻里上门送菜给我家。
多米诺骨牌由此打开。
第二位紧跟着送菜到我家,有人拿来了更多,甚至背了满满一背篓,有人拿来了肉……
也就几天的时间,我家厨房堆满了邻里送来的蔬菜肉类。我妈开始有点着急了。因为大家送得太多,我家难以消耗。
我记忆里很深的一幕:又有邻里背了满满一背篓菜送到我家,我妈表达完感谢紧跟着解释,“菜真的已经够了,吃不下了”,最终我妈把邻里带进厨房,亲眼看见堆成山的菜,人家才真的相信,放心离开。
修新房的那一年,我家就吃着“百家菜”。
而这善因要从更早之前说起。
我家位于秦岭大巴山深处,21世纪初的村子里,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留下老人跟孩子在家,我爸妈是为数不多守在村里的“30多岁的年轻人”。
那些年,每逢春播种、夏插秧、秋收获,那些只留守老人孩子的家庭就需要请人帮忙抢种、抢收。我妈就是帮忙的主力干将。我爸那时候已经在电力一线工作。
村子里帮忙的约定俗成是:今天你帮我,日后一有机会我就帮你,没有“给钱”的说法。但只留守老人孩子的家庭,无法等价交换劳动力,除了“象征性给点钱”请人帮忙,还有像我妈这种免费帮忙的存在。
白天,妈帮邻里割秧,晚上我经常会跟妈去蹭一顿饭。我弟那时候还太小,跟婆婆待在家。
那些年,因为妈帮忙不停,我几乎蹭吃到了村子里的百家饭。那些我妈帮助过的家庭,因为我蹭吃的行为,心理上反而更能过意得去。
妈勤快,能干,对人真心,村里人都喜欢她。你可以看见我妈在白天挥汗如雨帮忙种地,天擦黑时又在厨房帮忙做饭。
打从我记事起,妈就是那个我遇见过最善的人。
几户邻居家的老人,儿女都在外打工,我妈便经常带着自家蒸的包子、煮的肉送到老人家,陪老人聊聊天。
去年我国庆回家发生一件事:我妈去帮邻居家老人做饭宴客,几乎把我家厨房都搬空了,因为老人家厨房缺。
90岁高龄的邻居,很多事都会忽略掉,就连家养的狗也常被遗忘。我妈经常性喂养那条狗,狗便日夜徘徊在我家门口。后来那狗怀孕,我妈照顾得就更仔细,每次都要一根一根挑出狗食里的刺。
弟弟完全遗传了妈的秉性,他特别关注我家养的猫、狗、兔子,会抱着鸡、鸭给它们喂药。记得我从外婆家抱回的那条“几乎瞎了一只眼”、叫作“黑黑”的狗,也是我弟治好了它的眼睛。
妈没有因为善富裕起来,但人心回馈给我家的暖,我看到太多。
去年我家麦田里长出了毒蜂巢,我妈被蜇伤,爸妈出动数次也没能解决掉,最后是邻里冒着危险帮忙烧掉的。
妈给过我最好的教育,是“善”的榜样力量。
这世界即使给了你无数个机会去做恶人,也请你选择善良。
所幸,这些年我做得还不错。
现时我还没有感受到“善”带给我足够的机遇,但我求取的内心满足一直在。因为“善”,这些年我闹过很多笑话,被很多人嘲笑,我后知后觉自己的笨拙、不够圆滑,但因为我凡事由“善”出发去做,倒也交了几个真心的朋友。
路子走得太“正”了,很辛苦。但内心里那份对“善”的笃定,支撑着我做事的态度、说话的态度。
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会变得内心狼藉,但朋友们总是笃信我会始终如一。我希望自己沿着“善”的底色往前走,我会努力坚守底线,虽然如履薄冰。
我害怕很多美好的秉性从我身上消失了,因为我还不够内心强大,我当下还是会被影响。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复杂,那该多难过。
【石笋:力图准确记录大时代小人物、小人物大情怀。我们走得太快,总忘记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价值。等你一起,山海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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