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鹦鹉阿竹

这是一篇以前写的文章，把它记录在这里。
搬了新家，新家里有一个大阳台。除了花花草草之外，再就是新添的两名成员：松山和阿竹。它们是一公一母两只浅蓝色的鹦鹉。自从它们来了，这个阳台上就多了很多生机。宁宝最爱它们，每天换食添水，再就是趴在阳台上观察它们，有一天天气甚好，阳光铺满了阳台。宁宝打开笼子的门，两个小家伙一开始还不敢出来，后来慢慢地一前一后地相继都出来了。
松山性情最好，很乖，把它放在文竹的中间，它就像一个雕像小摆件一样，扒在石头上一待就是一个下午。阿竹最认生，每次宁宝逗它，它都会躲得远远的，爪子抓紧了树枝，身子可以平衡呈一条水平直线来躲避宁宝的爱抚，警惕而又疏远。
放出来后，它们就在阳台上慢慢熟悉这个空间。只是到了傍晚，要它们回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它们飞到窗台上，柜子上，甚至还会跑到卧室房间的床底下。松山还好，比较乖，跟人也比较亲近。阿竹就麻烦多了，被宁宝抓到，本能就会来反击。它的嘴巴可厉害了，扭过头来就是一口，等回到笼子里，宁宝的小手就青一块、紫一块了。宁宝说：“哼！不乖，禁足你们三天！”
之后，它们就是这样，再被放出来，还是很难回到笼子里，每次都免不了一顿折腾。为了避免被鹦鹉咬得厉害，我递给宁宝一条围巾，看阿竹四下逃窜，宁宝跟着各种围追堵截。有一天傍晚，松山已经乖乖待进笼子里，等到阿竹要回笼的时候，几次抓住又跑掉，阿竹后来飞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我就在阳台上听到宁宝喊：“妈妈。”等她出现到我面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又恐惧，屋子里已经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身边坐下来，问她：“怎么了？”她的表情这才动起来，咬着嘴唇，整个脸都哭丧下来，拧成了个麻花。我猜到了，十之八九是不好的事，情绪也跟着七上八下。但是我晓得，这时宁宝心里一定最难受，在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这不是要验证我猜测的时候。既然已经发生，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帮她面对这件事，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并度过这个困难时刻。我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问：“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跟妈妈说说？”她望着我喃喃道：“我怕你会生气。”这个傻孩子，真是让我既心疼又难过。如果是我猜想到的，那确实是件非常难过的事。但这个时候我的情绪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一定吓坏了。我紧紧搂着她，鼓励她说出来。她慢吞吞地说：“小鹦鹉死了。”然后就抽泣起来，她心里一定自责坏了。
但是我也一样少不了其中的责任。这只小鹦鹉现在还没有建立好跟人类的沟通，我也没做到有效的介入和提醒。她现在的年龄和经验，尚做不到对小动物适宜的尺度把握。这样的发生也就不只是个意外了。心疼的搂着她，等她情绪慢慢趋于平和，跟她再次确认：“小鹦鹉是真的死了吗？有没有可能是它暂时晕了过去？”她难过地望着我：“我已经确认了好几次，它的脑袋都不动了，我往左扒拉，它就倒向左边，我往右扒拉，它就倒向右边。它是真的死了。”听这情形，估计也是差不多。我示意陪她一起去看看，开始她是抗拒和退缩的，心里还带着恐惧。毕竟这是她在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生死，而且还是在她的小手里。我知道这个冲击对她来说是太大了。我也知道对她来说，这是生命中刻骨铭心的时刻，来不得半点妥协和马虎，任何步骤的不足和缺失，都可能导致她在今后面对人生时，陷入到对死亡的恐惧和自责。所以我不能独自包揽后面的事。
平复了她的情绪，我对她说：“没关系，现在妈妈陪着你，我们一起去看看它，好吗？”她终于还是同意了，我们一起走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鹦鹉面前，我把它托在掌心，脑海中浮现出它平日里的样子和它疏离的性格，内疚和自责涌上心头，我可以想象那一刻它惊恐的样子。也能想象到那一刻，我的孩子在面对如此鲜活生命，在自己的手心中转瞬即逝的恐吓。把它贴近胸口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流下来，我知道这一刻没有必要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和情绪，我所有真实情感的流露也都会触及到女儿情绪的表达。抱着女儿和小鹦鹉，我们失声痛哭起来，尽管对它如此眷恋和不舍，在面对无常的时候，我们还是这么地无能为力。
对着小鹦鹉，我表达了对它的愧疚。跟它说：“对不起，谢谢你，我们爱你……”慢慢地，女儿也平静下来。她难过的看着死去的小鹦鹉，我问她：“现在，我们还能为它做点什么呢？”她疑惑的望着我：“把它埋了？”“嗯，我们肯定是要把它埋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似乎还可以再多做点别的什么，比如……”我提示她：“可以念经给它？或者你还能想点别的什么？”后来我们达成了一致，先给小鹦鹉诵经。按照民间的原则，要为去世的灵魂诵经三天。虽然不知道小鹦鹉是不是也和人一样。我们能想到的就是尽可能地求诸方佛菩萨，替我们看顾这只小鹦鹉阿竹的灵魂，去往自由光明之处。
坐下来，把经书递给宁宝，在这一刻起，我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把主导权交给她，让她来带领。尽管她的经文不熟，但因为相信这会让她的小鹦鹉获得格外的恩典和照顾，所以那颗虔诚的心，帮她诵读得越来越顺畅。随着经文的深入，她的内疚自责和恐惧也慢慢放开了，读到经文的后半部分，她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祥乐与平和。
读完了经文回向后，我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她轻轻点点头：“嗯，现在感觉放松多了，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我们相视而笑，她依偎在我怀里。
两天后，关于小鹦鹉，她画出了一个系列的画。我看到的时候，很是感动。爱在她的画作里，就像激起的小小浪花，冥冥之中，似乎是对生命的回应。每天一遍，我们诵满了三遍，把小鹦鹉安葬在一棵大树下。宁宝把带有她和妈妈名字的祝福，也留在小鹦鹉身旁，陪伴守护它。为了不让它饿着，在它身边洒满了阿竹平日里最爱吃的种子。我们都祈愿它的灵魂平安快乐，能去往它喜欢的地方，遇见它喜爱的族群和朋友。安息吧，我们的好朋友阿竹，谢谢你陪伴我们的时光。虽然短暂，却留给我们对陪伴的回忆和对生命的思考。

这几天的清晨，常常可以听到窗外的鸟鸣声。听起来也总是那么悦耳鸣亮，不知道是不是里面也有阿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