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在河边一坐便是一下午,扬着鱼竿,其实不为钓鱼,只图清静清静。世上的世事你这辈子能看完?你看不完。大多数情况下你只能手足无措、干站着。河滩里当然也绝非宁静之乡避世之所,吵架的情侣、侧目的夫妻往往就站在河畔上,叨扰肯定难免。
钓鱼嘛,无非是让自己有个爱好。就像人家养猫喂狗一样,有个耍头。不过,钓鱼倒轻巧多了,要撒手,竿子一收,掸掸屁股底下的土转身就能走。不像猫和狗,你不喜欢了它照样跳腾在你跟前。
俗务缠身的时候,歇几天,不去管栽在墙角的鱼竿,也无论渭河水的稀稠。就让渭河继续流着,反正它搁在那哒,挪不动也移不走。它的脾性刚对我的口味,不粘人也不像抽烟一般惹人上瘾。
打麻将意味着有输有赢。赢了兴高采烈,输了垂头丧气。玩归玩,但玩得是赌徒般的争强好胜,既非愉悦情绪,更非放松身心,它时刻挑拨着嫉妒与猜忌的心弦,使大脑无时不刻都处在一种紧张状态——算计和周旋。
钓鱼就不牵扯这。人和鱼虽在博弈,然而见不了面,互相也瞅不见表情。人在莫名的等待,鱼在侥幸地试探。可能一整天下来,人都在等待,鱼都在试探。人钓上鱼不是十拿九稳的大概率事件,而多是小几率的意外之喜。
漏网之鱼总占多数。遇见熟人谝几句,注意力立马就要从水面中解放出来。递根烟,点着火,咂吧几口,等烟在口腔里舒舒坦坦地回旋一圈,再张开嘴吐到河道的风中,寒暄才能正式开始。要不,慌里慌张的。退休了嘛,就是要慢。
鱼咬到了饵,上钩了,人却聊得正酣。大多时候都是这样。
眼看着渭河畔的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我跟上班一样准时,早上咥完肉丸胡辣汤,夹着竿子听着收音机,晃晃荡荡下了渭河滩,一坐就是十一二点。老伴儿送来午饭,吸溜饱一碗粘面,端起茶缸子里的酽茶,美美喝上几大口。这一天才算真正开始。很多鱼是这个时候上钩的。
钓鱼人要在老伴儿面前展示他的技艺。这个面子鱼要给他,他有这个自信。钓了多少年鱼了,鱼的狡黠跟陕西人一样,自作聪明却老吃大亏。这是题外话。
钓不上鱼的时间是漫长的,仿佛苦挨一辈子似的。钓上鱼的欢乐却短暂的如一阵风,风掠过河面,只荡起几波涟漪,涟漪过后渭河依然平缓而宁静。这时候,紧盯着河面的眼神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瞥几眼芦苇,望一望桥上的风景。钓鱼人的目光锐利而有神。
时间长了,我耳边却总想起那一声“扑通”。
“扑通”一声,一个黑影扎到了水里头。也顾不得冷,什么冬天不冬天,那是人啊。当时就想。撂下鱼竿,就朝水中跳。后来想,这些都是啥人啊?有的人活不够,有的人却嫌活得太颇烦。
你说这找谁说理去。
遇的事多了,钓鱼却成了副业。有时候我感觉我好像在等那个人。我不为见义勇为的那几个钱儿,我只为拉他一把。人就这一辈子啊,活完就殁了。我真真切切地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我也没办法叫老天爷管住他。我只能为自己的良心。
人活一辈子就得有个良心嘛,你说是不,袁记者?
文/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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