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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房和肥仔

土房和肥仔

作者: 吴悠 | 来源:发表于2021-03-17 23:41 被阅读0次

    打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亲一直常年外出务工,我们村里大部分伙伴的父亲都是如此,而且大多数都去了上海。我们应该称得上是村里第一批留守儿童。父亲小的时候正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所以一直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们这代人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父母一样,也是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长大的。我算是比较幸运的,犹记得村里有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只好被父母寄往在别人家。我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一个用土堆起来的房子里住。房子很小,只有客厅和卧室,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那时候,没有所谓的厨房,只有一个做饭的地锅。地锅很大很高,那时的我够不到锅台。每家长得都很相似,都有两个大铁锅,一个稍大些,用来煮米饭和烧开水,一个稍小一些,用来炒菜。两个铁锅中间的正前方有一个深深的脑袋般大小的铜锅用来烧开水,偶尔也会在里面煮鸡蛋。土房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跟房间差不多高的运水的渠道,这条水渠至今完好如初。水渠像座山一样将我们的土房与村子隔开了。房子的四周都是树。夏天的时候,屋子里总是很凉快。午饭后,我总会端着小小的板凳抱着奶奶种的西瓜坐在门前的大树下同爷爷奶奶一起吃西瓜,听着他们说这我那个年纪听不懂的话。靠着树吃完西瓜心满意足跑到房间里趴在床上伴随着知了声很快便会睡着。这棵大树要是能挡住雨水便更好了,每年下雨的时候,地上都会摆满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盆和桶接着屋顶上滴下来的水。夏天下暴雨的时候,家里的桶根本不够用,每次下大雨爷爷会用铁锹在客厅的土地上挖一条沟把水聚集到门口,在门口挖一个较深的洞,再用舀子把水舀出去。等雨停的时候,再去门口挖泥土把洞填上。每次下暴雨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坐在不漏雨的地方聊着天,等门口的水满了就给舀出去。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雨水一滴一滴的滴在脸上,无论睡的多沉,照样也会被滴醒,然后起床换一个方向继续睡。这间土房似乎不管怎么修,只要下雨,雨水总能在屋顶上找到缝隙,顺着原来的路滴下来。

    土房的旁边是一个猪圈,里面只养着一头猪。每天放学我便跟着奶奶一同拎着从池塘割来的水草去喂猪。小猪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会立刻爬起来跑到门口嗷嗷的叫着。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肥仔。没事干的时候,我总是频繁的跑到它房间的门口,肥仔看到我来,总会欢快的朝我跑来,用它的鼻子蹭我的手,肥仔的鼻子上总是湿乎乎的。小肥仔一天天的长大。长大以后力气也大了许多,父亲经常修缮被肥仔撞坏的墙面。有几次肥仔跑出猪圈,一家人在村里到处找肥仔,每次也都能找得到。有几次肥仔可以直接从猪圈里跳出来,可爱极了。父亲便跟着肥仔后来去追,肥仔跑的极快。父亲跑不过,便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它,肥仔会很聪明的躲过去。我寻着肥仔的方向跑过去,嘴里不停的喊着:“肥仔,等等我!”肥仔扭头看见是我,便停下来欢快朝我跑来,依旧用它湿乎乎的鼻子蹭我的手。过年前,猪圈旁围了很多的人,我费力的挤到人前去,看着好几个人把肥仔按在地方,手脚被麻绳捆的死死的,肥仔躺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大声的叫着,似乎在呼喊着谁可以来救救它。

    “你们在干嘛呀?”我问着站在我旁边的大人们。

    “把猪杀了,过年给你吃肉!”大人们欢快的冲着我说。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为什么对着我说这么残忍的话会这么的开心。现在,我依旧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大人们都在一边讨论着肥仔长得很大很肥,一边想象着年夜饭的桌子上都会摆上肥仔的肉。

    我问爷爷为什么要杀肥仔?爷爷说过年没钱买肉。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能力可以阻止这些饥饿的大人们对猪肉的渴望。过了一会,肥仔看到了我,他停止了挣扎,也停止的大声呼喊,安静了下来,它看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也在看着它,一动不动的看着它。它并没有让我救它的意思,它没有对我呼喊,它为什么不呼喊?它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屠夫见肥仔安静了下来,一把磨的光亮的刀子朝着肥仔的肚子上一下子捅入,肥仔动了一下,只动了一下。我耸了一下肩膀,双手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满地的鲜血从肥仔的肚子下流了出来。肥仔急促的呼吸着,我听的很清楚。肥仔呼吸声变得越来越小,大人们见肥仔没了呼吸把肥仔抬走了。我离开拥挤的人群,朝着家里走去,坐在板凳上难过了起来。我想,如果我放学不去找肥仔,肥仔就不会跟我很亲,那次或许就跑了。如果不是看到我,肥仔或许会挣脱掉,或许可以喊到可以有能力救它的人。如果始终都是如果。

    肥仔离开后,它的家再也没有养过和它一样的小猪仔。后来这间猪圈放满了杂物。如今,猪圈和肥仔一样,早已消失不见。我和爷爷奶奶住的这间土房后来也倒了。土房倒了不是因为肥仔,在大人们的心里亦或是在别人的心里,肥仔没那么重要,它生来只是食物而已。土房倒了的缘由是因为我和爷爷奶奶搬走了,搬到了刚建好的三叔的房子里。

    三叔在上海不下心在一次事故中去世,这一次的搬家所有人都不想,这是给三叔准备的婚房,是用三叔的性命换来的。搬到三叔家后,爷爷终于不用用铁锹挖坑舀水,我也不用半夜被雨滴敲打在脸上。因为小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充分的锻炼,现在不管在什么地方睡觉,一旦睡着了,叫醒我几乎是一件很难的事。有时候半夜打雷,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点也听不见。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去小姨家,晚上表妹表弟不在家,只有我和小姨两个人在家。半夜里小姨的胃病犯了,疼的受不了,一个人在深夜里又不敢去医院,怎么也叫不醒我。第二天一早,我从睡梦中起来,小姨笑嘻嘻的盯着我看。

    “大清早,你这样盯着我看什么?”

    “你昨晚死了吗?!我半夜胃疼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医院,叫了你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晃都晃不醒,跟猪一样!”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似乎看见肥仔也笑了,我看见肥仔和我一起坐在土房门前的大树旁,我吃的西瓜,肥仔吃着我递给它的西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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