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写作,来源于法国文学理论家罗兰·巴特1953年发表的一篇文章《写作的零度》。现在零度写作方式多指作者在文章中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想法,完全是机械地陈述。零度写作并不是缺乏感情,更不是不要感情;相反,是将澎湃饱满的感情降至冰点,让理性之花升华,写作者从而得以客观、冷静、从容地抒写。
一、历史渊源
1、起源
“零度写作”一词源于法国后结构主义领袖人物罗兰·巴特的一篇文章《写作的零度》(1953)。西方二十世纪文学理论思潮的发展历程中,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掀动了五十年代之后语言学革命的衣角,语言本体论、自律论,形式主义观念应声而至。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法国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都从语言学革命中受益良多。《写作的零度》正是在语言学革命深刻影响的背景中,发现了“形式”的革命性能力,对传统的形式观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和反拨。
索绪尔从符号中分析出所指与能指两个维度,前者是概念、内涵,后者是音节(音响形象)、字词、形式,如“某种动物”表示为“cat”这个音节。但通常,我们只把能指维度称为(狭义的)符号。所指和能指的遇合完全是偶然性的,任意的,二者之间并无可以论证的必然联系。这说明,所指与能指的联系并非出自天然,而是人为赋予的结果,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作用,一种习惯用法。
所指与能指既无必然联系,自然不能构成一种二元对立式的逻辑中心主义,能指并非所指的附属物。相反,能指具有独立的品质和自由权利,它可以完全游离于所指之外。罗兰·巴特在十八、九世纪的文学中,欣喜地发现了能指的这种独立性和自由性。在此之前,古典写作中的语言符号承载的是工具性职能,这种工具性功能要求使语言符号成为一个过程,而不是目的,因而它必须是透明、直接的。语言符号存在的必要性来自于对意义、情感、思想的表达或转译。然而,语言的发展和作家对语言的创造性使用,使得语言符号这一形式变的“不透明”了,它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流通方式,“文学形式发展了一种独立于其机制和其和谐性的第二性能,它使人入迷,困惑,陶醉,它有了一种重量。”摆脱了附属地位的语言和形式,获得了自己的质地和分量,不再隐匿于意义之后,相反,它成为一个观察和思考的对象,一个独立的客体。
2、语言演变
语言、形式独立性的发现,迫使人们不能继续把字词看成思想、内容的装饰品。作为一个独立客体——十九世纪以来,尤其是在今天的现代写作中,字词和语流走上前台,通过自身的组合和交流激发起审美的愉悦或相反的感觉——这正是形式的意义所在。形式自身具有引发某种情感,激励某种思考的意义生产机制,字词的不同搭配,甚至仅仅由于不同语境的因素,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丰富的意义来。单独的或者连续的字词,语流,它们构成一个封闭自足的整体,一套完整的记号。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可以说,作家也可以凭借字词的这种运动,得以交流和表现某种情感、思想,对善的态度,对历史的思考等等。
古典写作同样借助于字词和语流,然而它秉持这样一种观念:字词和语流因某种外在于它的意义而存在,随着意义的表达,字词和语流在前进之中相互淹没,最终只剩下一个意义的内核,而字词和语流已经隐匿不见。暂且不论形式自身的意义生产机制,如果说字词背后的确存在某种意义,那么首先也必须看到,正是字词和语流的连续前进,意义、思想和情感才可以得以产生。“言语就是一种包含着更富精神性的构思的时间,在其中,‘思想’通过偶然出现的字词而逐渐形成和确立。”语言行为造就了意义的果实,没有语言行为,意义就无从产生。语言符号和某种意义的交遇,显然不能不以语言符号的运动为前提。
3、独立品质
这显然与古典写作对语言的工具性的交流功能相抵触,和被称为“风格”的东西想抵触:风格充满了个人性的东西,致使字词成为创作主体的奴隶。而字词独立品质的发现,致使创作主体不再拥有支配和调遣字词的权力,后者通过其非连续性的组合,生产不确定意义的机制,宣布“作者已死”和一个语言自足封闭的狂欢世界的到来。在罗兰·巴特看来,字词即一种一般形式,是一个“类”。显然,“类”包含了所有的个性,又否定了所有的个性。字词由于蕴涵过多而充满不确定的特征:正是存在一切的可能性,使得每一种可能性都“不在场”,一种可能性与另一种可能性或者互相加强,或者互相冲突,而最终,它们因此又产生了新的更多的可能性。意义在字词的连续中不断产生,无法停留,即“既无意图的预期,也无意图的永久性”。所有的字词均是“不及物”的,没有意指,没有方向。字词的连续又是一个不断否定的过程,充满可能性,没有趋向,处在运动当中却在势均力敌的对立因素中保持静止状态,中性、自足、饱和、客观——这就是罗兰·巴特一再强调的语言行为:零度的写作。
4、写作方式
零度写作这种中性的和“客观的”写作方式,与古典写作所力图表现的“文字的现实的客观再现”截然不同。罗兰·巴特推举零度写作,恰恰意在揭开古典写作中处处标榜的“真实”和“自然”的神话,暴露古典写作中“客观”的虚伪性。古典语言在意义和字词之间虚构了一种透明的确定的关系,通过字词之间的连续性和直线性关联,来隐喻现行法则的合理性,以及一种理性的生活态度的必要性。罗兰·巴特发现,古典写作中过去式的历史写作所表明的秩序,以及第三人称协作所创设的旁观者的安全地位,都力图表明世界的确定性和客观性,并因此表明,古典写作正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翻版,它创造了一个似真的审美世界。而字词是这个世界表现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已。
现代写作恰恰相反。语言的独立品质使得它们即使构成一个连续的语言结构,仍保有自身的独立地位。如果说古典语言是线性的不可逆的,现代语言则是一些独立、静止的语言片段的临时聚会,它们可能随时分化,即使前后相依,也可能貌合神离,充满矛盾和悖论。现代写作中“一种语言自足体的爆发性摧毁了一切伦理意义”。现代语言的无序和混乱,以为种种伪装,不可能提供给一个完整、稳固的世界的感受,借此暗示了资产阶级所标榜的秩序、公正、理性现实的虚假性。
二、写作状态
零度写作是一种以“零度”的感情投入到写作行为当中去的状态。零度写作并不是缺乏感情,更不是不要感情;相反,是将澎湃饱满的感情降至冰点,让理性之花升华,写作者从而得以客观、冷静、从容地抒写。一个写作者,最怕的就是让泛滥的感情淹没了他的心灵,淹没了他的视野,淹没了他的笔端。感情成灾,如脱缰之野马,如决堤之洪水,作品成了主体某一状态下情绪失控的图解和诠释。这样的作品示人,人莫不笑之。
一个人的感情,无不出于爱憎。憎必伤人,也自伤;爱太切太过,对人也莫不有害,且易折。零度写作,就是以第三者的立场冷眼旁观爱憎两种,冷眼旁观万千世界种种,而后能不偏不倚,不躁不急,心平气和,以臻写作化境。 在零度写作者的眼里笔下,无论爱憎美丑,都成一审美客观对象,写作者与他寄托或生发感情的对象之间的关系犹如高超的匠人之于金银胚胎。零度写作将炽热的感情凝淀下来,看似冷静淡漠,实是将爱升华到了大爱,感情通过文字表达得更深沉、细腻、热烈、作品被赋予生命得以流传。
三、主要特点
1、中性客观
这种中性的和“客观的”零度写作,与古典写作所力图表现的“文字的现实的客观再现”截然不同。
罗兰·巴特推举零度写作,恰恰意在揭开古典写作中处处标榜的“真实”和“自然”的神话,暴露古典写作中“客观”的虚伪性。古典语言在意义和字词之间虚构了一种透明的确定的关系,通过字词之间的连续性和直线性关联,来隐喻现行法则的合理性,以及一种理性的生活态度的必要性。罗兰·巴特发现,古典写作中过去式的历史写作所表明的秩序,以及第三人称协作所创设的旁观者的安全地位,都力图表明世界的确定性和客观性,并因此表明,古典写作正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翻版,它创造了一个似真的审美世界。而字词是这个世界表现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已。
2、语言独立
零度写作强调由字词独立品质所带来的多种可能性和无趋向性。然而这种无趋向性越来越被狭隘地理解和使用了。在今天的文学现实中,不无随意地用零度写作来定义那些采用了外部聚焦,行为主义式的叙事规范,新写实小时就时常不乏贬义地冠以零度写作的头衔。人们还时常把九十年代被称作先锋写作,或那些不再承载某种主流意识形态,标榜无意义或消解中心的写作,或一些表现所谓后现代主义虚无态度的写作,也称为零度写作了。零度写作竟然变成类似于游戏的写作方式了。零度写作还成为区分文学是否“介入”。今天这种种的文学现实对“零度写作”的标举,显然已远远疏离了罗兰·巴特论证语言、字词、形式独立品质的初衷。如果说,零度写作质疑和消解了语言中的“词”与“物”的透明性,很难说今天是走得更远,还是仅仅在罗兰·巴特的这一质疑里张望和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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