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16-08-31马用雷 外滩教育
看点目前写作教学的最大问题就是因为把儿童写作当作成人写作的准备和模仿，反而忽视了儿童写作的独有阶段性特征和需要，导致写作表达的“假大空”，这无疑是置儿童写作的天赋和表达自己的欲望于不顾。在福州市教研员，儿童写作教学专家何捷看来，儿童写作是一个系统工程，不能急功近利，需要一步一步突破“学会写作”、“写好作文”、“爱上写作”的三大难题。
文、编辑 | 马用雷 摄影 | 晓黒
我们常说，“儿童是成人的老师”，但却因为作文教学的失当，成人霸占着话语权，导致成人这个“学生”罢免了这位儿童“老师”，埋没了儿童写作的天赋和优势。
西方的尼采和中国的老子，这些大哲人也都说过：“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复归婴儿’”。
从目前儿童写作现状所存在的问题来看，一方面，由于应试教育的很多做法仍然大行其道，各种学科对儿童生活的挤占，从而分配给写作的时间自然减少，这也就意味着写作这项技能从一开始（儿童状态时）就缺乏充足的成长空间。写作从陌生到成熟、到精密化、到专家等整个过程都是需要时间的有效累积做保障。
另一方面，应试教育祸害儿童的另一大帮凶就是不科学的、单一化的评价标准，很可能轻而易举摧毁一个有写作天分的孩子仅存的一点写作兴趣，将其生命扼杀在摇篮状态。
“假、大、空”的成人化表达和评价，让孩子的童心蒙上了一层猪油。
孩子学会了循规蹈矩，构思落入俗套，动不动就要“代圣人立言”、“学大人说话”，更可怕的是写作似乎就是为了“取悦”——取悦老师、取悦家长、取悦评委，无非是“表决心”、“做检讨”、“写保证”一类的写作思路……这些看似老问题，但当我们加上限定前缀“儿童的”时候，实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因为儿童给人的印象应当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天真活波的语言风格、奇思妙想的构思和不同成人的视角……
教学失当和评价失当的背后，归根结底，更重要的是，目前对“儿童写作”的本身还缺乏认识和系统研究，各路名家之言摇摆不定，一时难有定论。问题就出在很多老师，甚至教育专家，依旧将儿童写作混同于为成人写作做准备的一个状态，整个中国的课程改革也是一直缺乏对“儿童”这一相对独立个体的研究，守旧于教师教法、教材、教学设施和环境的表层改良，却从未敢于触碰“时代已经进步到需要我们的教育和教师重新认识和发现儿童”这个根本问题上，即对儿童关照视阈范围内的写作研究。
显然其背后与我们对“儿童写作”本质性的认识、实践经验和理论研究分不开。
在这件事上，外滩君专门找来福福州市教研员、儿童写作教学专家何捷老师为大家从专业和实践的角度好好解读这一问题背后的关键，为此他提出破解此魔咒的三个密码，这同时也是我们重新认识儿童的三次机会。
何捷的父亲是福建日报的编辑，妈妈是印刷厂的，书香门第的他从小并不是各种“光伟正”，而是一头扎进金庸的武侠小说世界里悠游闲哉了好一阵；他也很爱健身，身材倍棒，在上海书展人声嘈杂的环境里更是刚好够亮一把嗓子，他认为身体是心灵最好的伙伴，“身体好了，心灵才不容易那么脆弱，才能定住脚跟，不轻易就随风摇摆”；不仅如此，他很注重家里小男子汉的培养，刚上小学的儿子已经能够坚持游泳1000米了。
如此，大家可能会错以为何捷只是“严父”，却不知为了满足喜欢乐高的儿子的兴趣发展，不管是新加坡还是美国，都不成为阻挡一个父亲表达真正的爱和尊重的用心。更有甚者，何捷在采访中打趣到，“我自己是搞写作研究的，而且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做交流演讲，但我从不严格要求我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作文写到多好”，“虽然很多人在这小子还没出世的时候就问我会怎么教他写作文”。
在他看来，要想解决好儿童写作这个根本问题，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从学会写作开始，到写好作文，到最后的爱上写作，这本身就是一个持续进步的漫长教育过程，容不得半点急功近利。
1. 学会写作：从回归真实生活和滋养一颗“文心”开始
起初何捷与大家的做法无差，当发现孩子写作无话可说时，他也号召孩子去生活中寻找写作的素材，但这仅是第一层面——‘向生活索取’；很快他发现，这种索取也快枯竭了，毕竟每天的生活似乎也是重复枯燥的，就开始尝试‘为写作而制造生活’——曾有一段时间，似乎全国的语文老师都在带学生春游，去公园玩……
但每次一去公园或者春游，老师都硬性要求写一篇作文，搞得孩子们得了‘恐游症’一般，宁愿不去玩也不再想写作文了，无疑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最后只会起到反作用。
“但是到了第三个阶段，如果能够让孩子在生活中真正地放松，不克存功利心，不要为了写作这一狭隘的目标去牺牲掉一个更广阔的生活追求。”何捷说，“生活中的日常对话，街边的广告词，自由而充分的阅读都可以成为孩子学习写作的一次次创造的现场，效果反而会更好。让孩子‘回归真实生活’，孩子的心会更加敏感，通过生活大课堂的滋养呵护孩子的一颗‘文心’”，
此正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一点显然是与杜威的“教育即生活”的教育无目的论相映成趣的，因为，他们都毫无疑问地认为生活才是比教育更广泛、更真切、更原初、更完整的生命体验。
何捷提到“回归生活”的写作训练法的一个核心要义就是因为生活让写作具备了功能性，即写作不应该是为了写作而写作，而应该让写作在孩子的实际生活中产生交际交往的功能，有了价值后进而得以流通起来。
比如，在教给孩子如何写“留言条”的过程中，如果只是纯粹教授关于留言条的格式和文法训练，就势必很难引起孩子的共鸣，但如果作文要求变成让孩子给妈妈写一个留言条，要求说明清楚“自己是出去找朋友玩，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什么，并且告知会晚点回来，晚上想吃点啥”等信息，从而让妈妈能够看到你的留言条，放心之余还给你准备爱吃的晚餐。这样，一个简单生活情境里的留言条写作就具备了交际交往的功能，而这恰恰是很难在课堂上通过虚拟来完成的，因为价值体验必须还原到生活中进行。
但即便是这样，要切忌“马上种马上收”的心态，不可急功近利，否则只会陷入“为了写作而写作”的泥潭，到时生活又会复归无趣的状态。
而在具体谈到如何呵护孩子生活中的文心这一点，何老师认为儿童的阅读是首要的，是第一位的，即通过经典优质的儿童文学作品、童诗、儿歌以及绘本，让孩子与书本、故事、文字背后的文化等进行方方面面的超越时空的对话；第二层面则强调现实生活的日常交往，无论是口头形式的对话、还是视频声音图片形式的交流，过程中所蕴含的他人思想将或多或少对学生产生影响，日积月累之下必成一定气候；第三个层面则是“认知性写作”，即通过写作的方式来获取认知的进步。
比如通过写作输出的形式来认识一朵花，这就需要在用文字组词造句进行初步的观察描摹之外，还需要查阅相关认识对象（一朵花）的资料和科学知识，再组织成自己的一份文字记载，另外，我们还可以记录下自己在与花的写作交往过程中的心灵物语，即内心体验和感受 。这样我们不仅仅是完成了一篇关于花的文章，还通过写作对“这种花”、“这珠花”有了切实的认知进步。
因此，“文心”就是一颗童心不断被滋养、不断被童化的心灵成长轨迹，而这个历史过程越长，意味着这颗童心会越善良，成年之后能够为别人带去的温暖也就越多；相反，如果只剩下一些急功近利的仿写，机械化、标准化、固定化的规定和训练，比如“写白色只能用乳白这个词，因为它最优雅”，这样一篇生拼硬凑的作文根本不会使孩子的文心得以养护，只能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猪油。
2. 写好作文：拒绝成人化写作，以童真童言还原儿童写作的本色
儿童写作就应该有儿童的样子。
2016年，何捷参加了“泰禾杯·海峡两岸好文章”中小学生征文活动小学组终审，作文命题是“我常对自己说”，除了肯定入选的儿童习作内容充实，有生活气息；语言精致，表达细腻；而且体裁多样，诗歌、书信等各种形式都有，当然文章的主旨多数是不忘弘扬一把正能量的，他的评审突出强调了儿童写作中至为关键的部分，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儿童写作存在的可能问题和有待提升的空间。
文章的创意是征服读者的第一要素
这次习作征文中多数孩子的创意还是太平庸，很难引起读者阅读的惊喜，缺乏视觉冲击力，这样显然是要让人读来犯困的。“此类问题也成为今后写作教学中最为关注且亟待攻关的研究重点。”
当然，其中也不乏精彩作品，有一位小作者将“常对自己说的话”设定为要做“中国好哥哥”，内容直面家中增添小弟弟后带来的变化，写出自己应对变化需要做出的调整，让所有评委在忍俊不禁的同时集体为其点赞。
葆有童真童言的作品最吸引人
多数征文反映的儿童生活都是“类成人化”的，儿童思维都是“亲成人化”的，儿童表达意识都处于“迈向成人化”的进程中。真正反映出独属于儿童世界的童年生活、童真语言，和童心、童化思想和创意显得极其稀缺。这一点无疑是让人忧心忡忡的。
有一小作者创作了一首自由自在的童诗。语言诙谐，带有时尚气息，大有流行歌曲中的词风，展示了作者内心的活泼洒脱，也表达了面对成长的困扰。相对于暮气沉沉的作品，此文一时间成为评委关注、热议的佳作。
儿童写作归根结底是为了交流
本次征文中，不少作品未体现出较为明晰的功能性。例如，写作对象不明确。“常对自己说”的文章究竟写给谁看？要知道“读者指定”会带来话语表达的特殊性、新鲜感，这正是阅读的趣味依存。又如，用什么样的文体表达更为贴切？其实，文体的透彻性、规范性，正是文章阅读时的一大亮点。
不少“童诗”仅仅是断句排列，毫无意识地分行组合，缺乏童诗应有的童年话语情趣、童年意象观照、童年心灵折射。
再如，最为凸显的是文章写后，可以用来做什么？这是功能性缺失的关键要素。“常对自己说”的征文，写下后可以是成长的印记，也可以成为与人交流的平台，甚至是向未来的自己发出的呼唤，进行的沟通对话。绝不能停留在“事件+教训+反思”的类似“检讨书”的狭隘写作格局。
可当一个孩子写下“战争，你别再回来！”，“有一天，我也当了爸爸”，孩子就绝不是在为了写作或者眼前的生活而写作了，他会突破自我，基于公民意识去主动探索一个更大的世界。
3. 爱上作文：“说来听听”，写作本来就该是快乐的
既然写作这么有用，具备交流交际的功能可以应对生活的需要，又可以帮助学生增长认知获得自我进步，那么，在让学生真正爱上写作的过程中，更离不开父母的协助和鼓励。
何捷说：“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孩子拿着自己的作文‘说来听听’”。
但“倾听”是有讲究的，要“听清楚”孩子在讲什么；然后要“听明白”，用心抓住孩子文字背后的想法和意思，避免大空话；最后要“听到妙处”，要听懂孩子的奇思妙想，独一无二的表达。
比如孩子向爸妈解释说，“妈妈，您知道为什么这杯饮料会有很多水珠吗？因为饮料也‘流汗’了”，这时家长就应该不失时机地加以褒奖和称赞，这就叫“听到了妙处”。
为此，何捷还补充了一个叶圣陶教子的故事。
曾有人问叶圣陶的大儿子叶至善先生“叶圣陶作为大作家、大教育家，他有什么秘诀来教育自己孩子？”
“其实老爹并没有特别的秘诀。因为孩子多，所以就是每回放学，老爹躺在躺椅上，让每个孩子挨个排队说一说今天在学校的经历而已。而只有当孩子说得清楚了，老爹听得明白了，才算过关。如果不清楚，就要再组织语言重新来过。”
在何捷看来，这就是“不教而教”的妙招，用对话交流的形式还给语言本来的面貌，毕竟，写作的本质目的还是在于交流信息和思想。只不过写作是文字形式的，而对话是口头的，都是要还原其本来。
从评价的角度上来看，请孩子“说来听听”也是为了将评价的主动权交还给孩子，而不是老师的一只红笔。
“说出来、写下来”，本身就是一次“发表”，而不是常规意义上发表在期刊杂志上才算数，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让孩子爱上表达，无论是口头交谈还是书面写作。
当然，创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要刻意要求孩子一定要每次都能说到妙处。“说来听听”的根本是建立在了解和熟悉基础之上的，必须通过多次交流和互动才有可能“遇”得童真妙言。
何捷最后为家长们总结到：“对于儿童写作而言，真正打下基础的不是写作技艺和能力的改变，而是写作意识的变化。”
从原先情感上的害怕、认知上枯燥的码字过程、学业成长上只当做一门作业，到喜欢写作，将其作为一种个性创意表达的生活方式，用写作与人交往、交换思想的绝佳工具。
“当儿童真正经历写作意识上的几层变化后，会渐渐过渡到写作意念的改变，对写作产生生死相依、念念不忘的情怀，这颗种子的播下，无疑是我在儿童写作领域最感欣喜的成就和价值体现。”
“我要的不是一篇篇生拼硬凑的作文所堆积出的虚假教学事件，而是人的改变。”
为此，何捷也开发了很多儿童写作的新形式，游戏写作，“百字作文”……
过去日记、作文一出场就是一副生冷面孔、记流水账的错觉，孩子苦不堪言；但注重日常生活点滴积累，每天坚持“写自己想写”，不过“百字尔尔”的作文形式却能尽显亲和力，易被孩子接受。短小精悍带来的是写作难度的降低、练习和沟通频率的增高，还能为孩子积累绝佳的素材库，真正的写作无非就是根据百字作文进行扩写而已，一改孩子过去写作文无话可说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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