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陈恩,拜见玄武阁下。”
男子将肩上巨尺用力一甩,插入地面,旋即单膝跪地,用仅存的右臂握住尺柄。
“起来吧,你,怎么来了。”
李春寻看着眼前这魁梧男子,这是他的徒弟啊。
“得知阁下有难,陈恩不得不来。”
说话间,男子又将大尺扛于肩上,眼中肃杀消失殆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固执。”
李春寻微微一笑,像是醉了,身子摇摆了两下,接着说道。
“你不怕死么?”
闻言,陈恩却是一笑。
“当陈恩杀了自己继父,断了左臂,为母亲报完仇的那日,陈恩便已死了。在我眼中,恩即是恩,仇即是仇。”
李春寻默然,他知道陈恩的性格,所以没不再多说。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喝着酒葫芦里的酒。陈恩也是这样静静的站着,任由微风吹打在自己的身上,不重却疼,疼在心头……
清晨,阳光迟迟不肯晒干露珠,让其在叶片滚动。李不为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脑壳,他知道自己昨晚又喝醉了。洗漱完吃过早饭,没见得李春寻但也不担心,这老头说不定又去哪里寻乐子去了,他可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将准备好的绷带绑好,李不为便独自来到了后院,果然,这院子里有着许多木柱,数量正好一百。木柱黝黑,每根都需要两人合抱。看着这粗壮的木柱,李不为有着汗颜。这么粗,而且还有一百之多,看来自己又得打上个几年了。要知道这铁树虽然是树,但其坚硬程度却是能够比之钢铁,其韧性还有过之。唯一的缺点,那就是能够被火点燃了。
李不为走到第一根木柱之前,其两脚脚左右平行开立,两脚距离三个脚掌长度,下蹲,脚尖平行向前。两膝外撑,膝盖不过脚尖,大腿与地平行,同时跨向内收,形成圆裆。含胸拔背,头往上提,似是头上有一根绳子牵引。这是马步,乃武术五个基本步形之一。其形看似简单,但能站上半个钟头已经能算上小有成就。而如今,李不为能轻松站上一天。毕竟,以前读书时,李春寻都要求他站着马步阅读。
“呵!”
李不为轻喝,一拳迅速击打而出,打在木柱之上,发出清脆响声。但却犹如石沉大海,微泛涟漪。然李不为仍未停止,又是一拳迅速击出,两拳快速交替,令得人眼都无法看清。
当当当……
竹屋后院,不断的发出清脆声响,那是李不为在击打这木柱。
“空有其形,不见其势。速度虽快,但却少了些威力。”
正在李不为快速击打木柱之时,在其身后,传来了一道浑厚声音,宛若洪钟敲响。侧目一看,却见身后突现一大尺,袭向面门。李不为倒也不慌,马步依旧,只是脚下更加用力,踩得也更加稳固。迅速收回右臂,挡在脸侧。
嘭!
手臂与大尺的碰撞,发出脆响。身形摇晃,李不为迅速调整,险些没有站住。但很快,便是发现,大尺又是从其头上劈砍而下。见此,李不为双手交叉护住头顶。左右脚分别向外移动半脚长度,这是四平大马,相对三平大马更能承力。
嘭!
又是一道脆响,大尺落在了李不为的头上,将其身体往下压了半分。但大尺却未离开李不为的手臂,且重量还在不断增加。头上重量虽大,但李不为却是轻轻一笑。
“前辈,不为自幼便开始站马步。每次爷爷又要在我身上绑上不少沙袋,这点重量可难不倒我。”
“是么,那这样呢?”
浑厚声音传来,李不为顿觉头上的重量快要抵挡不住。可即便是如此,李不为仍咬牙坚持,硬扛着这大尺的重量。这要是让这大尺落下,砸在身上,也会受上一些伤。
渐渐的,李不为浑身都是被汗水浸透,手臂上以及腿上的绷带都是被肌肉生生崩断,落在了地上。但,李不为仍在坚持。在他心里,若想要让自己一刻钟躺下,那我便要坚持到一时辰。
但是很快,李不为便是感觉到,自己头顶上那如山般的力道却是撤了下去。旋即立即是取出几根银针,插入几处穴道,稳住自己体内气血,这是奇门针,李不为从小就有学习的针法。可以救人,也能杀人。这一系列动作用了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对于这些李不为早已烂透于心。
做好一切,李不为这才转身过来。只见一柄巨大黑尺正横立于他面前,尺尖对准着他。目光顺着尺身望去,握住大尺的是一个魁梧的男子,三十上下,头顶留着一撮辫子,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眼神坚毅,但深处却是有着一抹肃杀之意,令人生畏。然李不为实现转向男子左臂,却是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少了一直手臂。但不知为何,李不为却不觉得这对那男子来说是一种遗憾。
他认识这男子,这个单手举着重量惊人黑尺的男子。他是陈恩,在武者的江湖中他有着一个外号,独臂修罗。
“一柄黑尺,恩仇不忘。”
李不为收回马步,身体挺拔。这是他爷爷告诉他的,男人,任何时候,腰子当直。
“那是我取的名字,这大尺本名罗炎。乃是著名铸器大师,罗炎最后一件作品。”
陈恩微微一笑,收回大尺,扛于肩上。
“一只断臂,恩仇两报。”
李不为与陈恩对视,眼神淡然,毫无畏惧。
“吾父育我十年,虽是养父,但对我仍有恩在。其失手杀我母亲,十年养育之恩却是比不上母亲那一日之痛。所以我杀了他,报了仇。断去自己左臂,乃是报恩。”
陈恩语气淡漠,眼中有回忆,在讲着故事。
“戒僧留发,恩仇难断。”
李不为接着说道,面露不惑。
“父亲养我十年,一只断臂,可难换得这十年的恩情,恩没报。却又杀我母亲,杀他不足矣报仇,本因断其后,但我没有下手,仇未了。我乃是台山戒僧,本不该留发,但恩仇未了,所以我便留了这一撮辫子。”
陈恩缓缓道来,其面色不变,眉宇之中仍然透露出坚毅之色,但李不为却是在他的眼角发现了泪珠。陈恩,他哭了。为什么哭,李不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眼泪不是一个男人软弱的变现。有时候,一场痛心的哭泣,才能表示这个男人开始正真从男孩蜕变成为男人。
“我看过博采门的英雄志,上面有你的名字,以及一些过往,但不详细。”
“那如今,你可就知道我所有生平。至于那博采门,倒是有也本事,本是一文人门派,却能搜罗我们武者江湖的事迹。”
“博采门,第一代门主许文山,博古通今,学比山城。人人皆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他却不在这一语当中。”
李不为缓缓而道,这些难不住他。而陈恩却是一笑,这一笑宛若昙花一现,世间少有,是那样的纯真。没错,就是纯真。凶名在外的陈恩,此刻却是在李不为的面前露出了那儿童才有的纯真笑容,使得后者不由愣了一下。但看到李不为的表情,陈恩却是不在意。
“可惜,文人命短,而立之年便天夺其魄,没了性命。”
音落,陈恩却是愣了一下,说道。
“你这小子,倒是会讲。我本是看你拳术形足但势却有所缺乏,想试试你这小子深浅,指点一二。你倒好,到跟我讲起了书。”
李不为汗颜,这本不是他的错啊。
“呔,你小子。脚下倒是稳健,我那两尺寻常隐门武者都不能轻松接下。”
陈恩看着李不为,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李春寻年轻的影子,话语之间颇有赞叹。
“嘿嘿,前辈谬赞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东西。我只是练的深,效果也定然不一样的。正所谓,熟能生巧嘛。”
李不为挠了挠头,有些脸红,脸上露出了那憨憨的笑容。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被人夸奖呢,平时爷爷可难夸自己几句。
“诶,叫什么前辈。我也曾拜在你爷爷门下,比你也只高一辈,叫声叔叔就行。前辈,多老啊。”
陈恩又是罕见一笑,责怪李不为称其前辈,但心中却有着那么一种莫名的波动,无意间牵动了他的心弦,那根心弦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触及。李不为一听陈恩所说,心中一震。爷爷还是爷爷,竟然能教出独臂修罗这样的人物。心中这样,李不为嘴上还是叫了一声陈恩叔叔。这本是一声随心的叫唤,但陈恩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
叔叔,这是多么陌生的称呼。多少年了,他陈恩除了李春寻以外,也算得上是有个亲人了吧。也许,也许,将来我也不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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