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是个爱挑剔的人,这是近几年我知道处女座的特质后才意识到的。在我的求学生涯中,曾有过两次转学,分别发生在中小学阶段。如果大学也允许转学,那肯定必转无疑。就像我日后工作中的一次次跳槽,从来就没安分过。命吧,也许今生注定不稳定中飘过。
第一次转学,我9岁。朋友老婆说,知道给自己转学,说明从小就精明。其实,面对比较,趋利避害,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倒回30多年去看,简直难以理解,都70年代中后期了,黑龙江的小城市还那么穷。区里的学校靠政府拨款,破。教室的窗子,没有一扇是玻璃齐全的;桌椅,都是不见油漆的木色;地面,统统是用砖铺的,连水泥都没有。吐口痰,用脚一碾就不见了踪影。
冬天烧煤炉子,雇不起工人,就让8、9岁的孩子到学校做值日,在隆冬的早上来教室生火。我是家里老幺,从来没有烧过炉子,却要在零下20度的雾蒙蒙的清晨,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去学校生火。火点不着,反被烟熏得直流眼泪。然后,我爸来救我了——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替我做值日。这是我对那个学校最深刻的记忆。
对了,还有更荒诞滑稽的事情。寒假,除了发一本图文并茂的彩色版寒假作业,还要积肥!现在孩子不懂啥叫积肥,顾名思义就是积攒粪肥支援农业生产。任务是每个孩子开学后上交15担子大粪。我想这大概是学校搞创收,把粪肥卖给附近农村挣点钱。中国一直是个让教育斯文扫地的国度。在市场经济还一点儿影子都没有的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师们就发明了这种脏臭的渔利之道。
我是处女座的人,天性就有洁癖。但小孩子都怕老师,被逼无奈,就和一群小伙伴儿,每人挎个柳条篮子,到马车社(相当于现在的运输公司)去收集马粪牛粪,然后带回自己家。那时住平房,家家都有个院子。就把大粪堆在自家院里,天天盼着下雪了给盖住,换得个眼不见为净。恶心啊!
到了夏天,全校劳动,一礼拜不上课,全体学生到很远的矸石山搬石头回校。一个班级一个石头堆,比谁的班级石头攒的多,就像冬天比谁的班级粪堆高一样。用那些石头干什么呢,砌墙。我在那学校呆的一年里,从来没见过学校有完整围墙的时候。都是学生跳墙或在墙头打闹,塌了,再砌,再塌,再砌……
都这样吗?肯定不。
我爸工作的企业,是个独立于当地政府之外的小社会,子弟学校设施良好,高大的水泥楼房,甚至还有伪满洲国留下的漂亮楼房——干净明亮的水泥地面,双层的玻璃飘窗,宽宽的大窗台放着盆花,还有现在叫荧光灯的管灯。关键的是——集中供暖,每一扇宽窗台下都有一组铸铁暖气片,供热的时候暖气片里传来好听的丝丝声,根本不用学生去学校生煤炉子。学生也都工厂子弟,各个都是健康家庭出来的,干净漂亮,不像区里学校的孩子,面黄肌瘦,就知道逃学。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去那个子弟校看运动会,每个学年组都有一个大型团体操表演,工厂里的各车间,各机关单位,全都参加,医院、消防队、保卫科(派出所)、面包厂、招待所、图书馆,都上阵。场面宏大,人头攒动,色泽鲜艳的果子露汽水出现了,工人发的福利面包改成了蛋糕或罐头。开幕式的入场式就要行进一上午,整个运动会要历时三天,简直就是当地的奥运会,成为全厂职工家属大人孩子的共同节日。
有了比较,好坏自然见分晓。还不到10岁的我,强烈要求转学,要去一个干净明亮健康向上的学校去。不再和坏孩子为伍,不再和他们逃学,不再偷铁卖钱,不再躲厕所里抽烟,不再……我爸听我说了理由,立刻就同意了。我现在都奇怪,在我闹着要转学之前,他为啥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
新学校,要穿过跑着一辆辆拉煤大货车的马路,穿过像足球场那么宽的铁路货场,穿过黑咕隆咚又浓又稠的煤泥河边,穿过日据时期修建的发出巨大轰鸣的黑色厂房,穿过长满茄子豆角和苞米向日葵的菜地。我邻居家的孩子们,仍然去那个中心小学上学,成群地一路打打闹闹地上学。而我,改去那么远的新学校,一个人孤调调地走。但这些,都不成问题!
我不怕新环境,不怕!
一个晴朗的早上,我穿着短袖白衬衫,天蓝色长裤,系着红领巾,头发梳得顺顺溜溜,乖巧地坐在我爸自行车后座上,一路辗转就到了新学校。同学们好奇地围在阳台上,看着我羞怯地跟在教导主任身后拾级而上,然后再簇拥着一起去教室。扎两条辫子的年轻班主任堵在门口,跟我要了以前的作业本,翻了翻后合上。很满意地说,行,进俺班吧。
就这样,平生第一次转学就顺利完成了,自主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