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呐喊》里说道:“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是啊,突然的贫穷可以撕碎曾经所有你拥有的骄傲,顷刻回到梦醒时分。
我曾以为我是个公主。
大概三岁时,我们家里开始从务农到城里做起了生意,条件一日比一日好,家里盖好了楼房,买回了全村第一台彩色电视机,那时,屋里成天围满了看电视的人们,热闹又新鲜。家里的存款一天天多了起来,光凭干农活已经无法满足村名的日常所需,于是,找我们家借钱的亲戚和村民络绎不绝。我们家成了村里过日子的拔尖户,门头上挂起了五星家庭的称号,而我,也受到大家的一致呵护。
那时每当小磕小碰我总爱嚎啕大哭,因为总有许多的乡邻们过来,往我衣服里塞梨子,苹果,帮着安慰我,为我擦眼泪。去了亲戚家,就被视作贵宾,拿最好的饭菜招待我,表哥表姐们则带着我在整个村庄的小伙伴们面前展示我,仿佛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五岁那年,我去了家里做生意的城里,我们家和姑姑家住在一栋房子里。姑姑家的两个姐姐非常喜欢我,争着给我用她们的牙刷,教我说武汉话,和我一起偷我们家卖的零食,一起做游戏,一起找玩伴,一起学习。
那时,我的世界就是一个天堂。人人都爱我,呵护我,人人对我比对自己还好。那时,院子里有一位教授爷爷,和我爷爷关系很好,经常和他下棋,聊些家常,也极喜欢我。经常带着我看书、读故事、给朋友寄信,让小小的我就开始接触了不一样的世界。
八岁那年,家里由于内战爆发,一拍两散,生意无人经营,我们所有人回到了家乡重新开始农村生活。此后,我的生活发生了沧桑巨变。
我才发现,我只是个丑小鸭。
回到农村后,父亲染上赌博,母亲远走他乡,我终日与爷爷相依为命。而村民借出的钱,如泼出去的水,却怎么也收不回来,最终以整个村庄与我们决裂终结。
回乡后,我不会说家乡话,被他们骂外地佬,走在路上,他们骂我没礼貌不理人,村里的顽劣小分子捣乱抢东西被我阻止,大人听到告状不分青红皂白开始来与我撕打,还遭遇比我大的同龄人欺凌。回归贫穷,一时让我陷入了地狱。
那时,我拼命地想逃离,经常梦里都哭着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还好,有我的爷爷一直的庇佑和指引着,慢慢让我走进书本的世界,忘记外面世界的恶意。
初一时,由于家境清寒,我和爷爷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经常打扮成平头加哥哥穿过的旧衬衣衬裤,上学后,没人认出我是个女生。直到看到我走进女生宿舍,才背后窃窃私语,估摸我着我的性别。那时,我彻底地陷入了自卑和孤独,陪伴我的,只有心事和少之又少的书籍。
初三那年,我们班级来了一位外面世界来的班主任老师,经常讲他在南方城市打工的经历和现实世界的残酷。他有活力也很严厉,有见识也很势利。这位老师经常夸赞和讨好一位家里有钱却不爱学习的男生,使得他在班上嚣张跋扈,欺负我们弱小的女生,而老师视若无睹,还经常打骂其他的一些留守的家庭条件很差的孩子,经常告诉我们:“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那时,许多同学不喜欢他,我也一样,我想任何一位稍有正义感的同学大都看不惯他的做派。于是,同学们看我喜欢看书,文笔也不错,于是,就策划了一出“换师记”,重点是暗中写信批斗班主任,让校长为我们主持公道,更换班主任。最后,事情败露,班主任自然没有被换,他大发雷霆,发誓找到写信的人务必严惩。全班没有人站出来,甚至有人打小报告,建议对比笔迹就可找出“罪人”,而我理所应当的成了背黑锅的“罪人”,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疏离中,还有险被逼退学的打压下,熬过了初中。
“家里实在供不起了,不如你去打工吧,萨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爷爷无奈地建议,被我欣然采纳,我厌倦校园生活,更厌倦家乡的一切,我只想展开未丰的羽翼,打开生活的大门,插翅高飞,我太想远离了。
我准备好所有的打工的行囊,邀好了伴侣远行,我决定要挣很多钱,给爷爷,给自己买身像小时候穿的好看的衣服。
出乎意料地,爷爷告诉我,外面工作的大伯想资助我读书,强烈建议我继续读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知识,爷爷说他说了许多,我只记得一句:知识改变命运。
于是,我把准备好的行囊背到了高中,大学,我把“知识改变命运”作为座右铭,开始认真读书,认真写作,开始慢慢走出自卑与孤独,慢慢交朋友,慢慢与发小们密切的往来,慢慢地寻找一个沉睡的自我。
如今,一切都慢慢变好,我不再是当年的假小子,不再遭受恶人的欺负,不再被人冷眼嘲笑。我可以像以前小时候,穿漂亮的衣服,和爱的人一起生活,享受被爱的美妙。其实,我早已对那些旧事释怀,并努力的一笑而过。我知道,人生不过是场旅行,所有经历不过是让我找回自我,活出真实的意义而已,不管百转千回,唯有我心不可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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