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月
边城我想,在问你生离及死别哪个更为人世间最痛最苦之时,那么熟悉你的我,竟恍惚着看不出,你黑黑的脸上,那双盈着光水晶般的眼睛,此时该会是哪番神情。
我顺着你远眺的目光看,真的想不透,远处这些个秀山澈水,溪上这片竹筏渡船,还有那根套在铁环上约摸有几十年了的废旧缆索,它们一成不变地映在你眼间,都这么些年了,你为何还是没有看厌烦。面对着一切生离死别,你守在这里,进不去也不肯走。穿过巷口,绕过茶楼,扶起垂柳,却也只是能与晚风叙叙旧罢了。
你一定会问我,如何看待这片你从小就未曾踏出过半步的家乡。我特别想回答你,但却怎么样都无法对你那一脸的落寞视而不见。我明白,于你而言,自从那一夜,就在那座立在溪边数不清了到底有多少个年头的白塔,煞然间无言着倒塌的那一夜,就在茶峒这个极少见风雨交加雷鸣电掣的天气出现时,你惊恐地盯着外边那不停歇闪电的夜里,你眼中就已经失去了一如往日的神采。
任凭我怎么努力,都看不出你从前的半分样子:那日坐在渡船上红着脸偷瞧着红嫁衣角的羞涩,学着新嫁娘头饰的可爱又灵动,那晚躺在爷爷膝头听着山另一头传来遥远又清亮山歌的憧憬,在梦里背着篓采虎耳草的情窦初开,自那一晚,风里雨里的那一晚,一如湘西河川水明澈纯净的你,消失地不留一丝痕迹了。
回想起初见时,这里弓背似山,弓弦似溪,黄鹂青鸾翠鸟相和,就连山涧间的虎耳草都是那么可爱繁茂;山脚的吊楼,码头和渡船,还有总跟在你身边的那只大黄狗都那么有趣。我原本以为,这里的山风定是温柔地不舍得吹皱一湾水,雨也是轻和地不敢打落一片叶,却不想,这一切竟都是错的,真的,都是错的。那场风雨,重重地打在了你身上,白塔,黄狗,爷爷,还有那个少年,一件件全都压在你懵懂的心上,让我看着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念起那个一言未语就远走的少年,真的不知到底是该怨他,还是该想他。你默默承受着一切变故,然后就等着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的少年。许是那个端午时节光着膀子在水中奋勇地扑鸭子的身形,或是那个在山头为你唱了整整一夜嘹亮山歌的身影,在你心中,总是比那个决绝走掉的少年记忆来的更深刻得多,如此这般,你又如何能怨的起来,恨的起来。
有人曾说,这世间所有的文字,千年百年,都在做着同一篇文章:生离死别。告别是一场结束,也是一场开始。总有一天,我们会与身侧之人告别,会与这世界告别,也会,与自己告别。我或许可以想的到你给我的答案,无论生离还是死别,对你而言,都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告别。
于你,阴阳相隔了,爱着对方的心也就随之而去,如灰芥一般了;若是在某年某日,那人突然踏月而来,敲开你的窗,笑着说,我要去远方了,更甚是那个不告而别的少年。那时,等待着的人定会为离开的人揪着一辈子的心。
你不知那人在他乡是否安好,又是否早已骨为尘土。若那人尚在,他是否如你思念他一般,思念着你。若思念着,无缘的你们也只能一辈子都思念着,在这一世里,这么广袤的土地,只奢求今夜能在梦里再见到你。
我突然如梦初醒,为何你守着这片山川河水,怎样都不愿离开。只有守在这里,哪怕等到草萎花枯,泪干发白,阴阳相隔的人才能回到你的梦里,远走他乡的人归来时,才能找的到你。
恁凭养育你的川水如何的凉薄,我是知道你的,你始终还是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我只望,翠翠,身处山水间的你,潦倒在你眼中的人,能够重新伴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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