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大三那年说起,那年2010。
人一旦贴上了贫穷的标签,就连他的爱情,都是贫瘠的。
黄昏,我背着破书包,前往那座城市唯一消费得起的奢侈品店——一个叫做“淘书公社”的书店。
我摸过那里的大部分书,很多厚实的书我摸过好多遍,很多我都没有翻开过,我怕翻开就喜欢上了,而我又没钱买。
我看完了几乎所有便宜的书,十块钱六本,那种小小的,薄薄的,半天就可以看完。午夜蓝的封面,印着《大学》、《中庸》,还有《六韬》、《荀子》等。
世界真好,物价飞涨的时候,只有书会越来越便宜。“淘书公社”的前身是即将拆迁的店铺,拆迁中止,便有了“淘书公社”。
我希望它能一直生存下去,尽管里面时常空空荡荡,灯光暗淡,像甩头狂舞的蜡烛。
那个周五的晚上,老板换上了亮堂的灯泡,小店里意外地拥挤起来。我遇到了她,她叫左页,就像那盏灯一样普通。
我不屑于她选的那本书,她翻翻徐志摩,又看起了王尔德,我暗自嘲笑:真会浪费时间啊!她很认真地读,反令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了,掏出十块钱买了本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我便匆匆离开了。
以后每个周末我都会遇到左页,慢慢变成了我约她一起去。她送我一本《成语词典》,说这才是聪明人应该看的,因为聪明是天生的,书本上学不来的,聪明人只需要素材。我笑了笑,把那本《西方哲学史》送给了她,因为不久前我又买了一本梯利所著的同名书籍。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毕业后,我去了千里之外,左页待在原地,依旧每周末去小店看看。我说我想要一本电子书,那样就不用再背书包了,她省吃俭用两个月,终于攒够了钱。那一次,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那天,2014年秋。
我觉得读书很有用,左页也这么觉得。我说自己变得聪明了,她说她也想变聪明,我问她读完那本书没,她说没有,她读不懂。我说电子书很难读,没有读书的感觉,还是“淘书公社”好,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开心地说是呀。
她说来看我,被我拒绝了,因为她还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我觉得她不该浪费时间,她说噢。我渐渐忙了起来,跟她的联系也少了,我没有时间再看专业以外的其他书,而专业书籍的电子版又很少。我将左页的电子书束之高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却再也没有打开过,我知道,一旦打开我就会迷恋,可我已没有能力再读下去。
有天,左页说“淘书公社”拆了,说完她就嫁人了;有天,我又回到那个地方,那盏小小的灯,就像当初的左页,依然明亮。我便知道她不会再来,我也不会再去。
有天,我打开左页的电子书,意外看到本《西方哲学史》,后面有一句笔记:平明途中满风雪,不似路人不似君。时间:2014年秋。
突然,我想起她说过的话:
“你要是不在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像你,但都不会再是你。”
我错了。
可是,那一页,再也翻不回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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