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

锵……锵……锵……一阵阵欢天喜地的奏乐，鞭炮声也随着这喜庆的奏乐劈啪乱响！

京城，天启元年。

新科状元，李明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志得意满而又自傲的高抬着头。

再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心中欢喜无比。跨马巡街，御赐仪仗。登科状元一生最为风光之事，整个京城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走上大街来一睹这一届新科状元的风采。喝彩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这是属于状元的威风与风光。他自得的享受着这一切，却忘了在他的家乡临清还有一位王姓妻子在那渡口苦苦等待他的消息。

十八年前，他与她为总角幼童，青梅而识，竹马相乐。

十三年前，他的父母双亡，她偷偷的从家里拿出粮食来接济于他。

五年前，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背上不孝之名，嫁给穷困潦倒、一贫如洗的他。

结发之初，他注视着娇羞的佳人，慎重道：“今生，定不负你！”

五年中，他寒窗苦读，为考取功名熬夜读书至子时方眠。

她却为了家计，双手起茧、衣带缟素。不顾劳累伴他至深夜，红袖添香。

现在，他神态轻狂，衣着显贵，骑于良驹之上。而她，王氏却苦苦的等在家乡的渡口，待那良人的消息，因为她永远记得分别之时

他：“且等吾归，吾必夺魁锦衣还乡！”

她微微一福：“承君此诺，妾身，必守一生！”

……

巡街过后，他回居客栈休息。置身于床，此刻念及于她“等我，我马上便能衣锦还乡，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第二日，新科状元必须拜谢主考官，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俗称谢恩师。

对着堂上的三位考官，他整理衣冠行过大礼。一主考官言：“状元郎之后欲将何为啊？”

他言：“大丈夫功成名就则应衣锦还乡，不然岂不如锦衣夜行何人会知？待探完故里再回京，静待天恩分派官位。”

一主考官言：“谬也。殊不知今取进士八百余，官缺者不过五六，状元虽为魁首也是分而不得，只为一言官耳！”

他脸色一白，再拜言：“请恩师指点”

一主考官抚须而笑：“状元郎才高，必有阁老欲招你为婿，故在京静待佳机而已。”

他神色再变，良久，再施一礼“谢三位恩师再造之恩！学生受教了。”

再回到客栈，他已经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颓然的坐于榻上，回忆着往昔。

书房苦读，子夜时分，头倚在了手臂上竟睡了，读书疲累矣。油灯渐渐熄了。一会，一只手轻轻的把油灯再度点亮，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他猛然醒来，看着眼前消瘦的佳人无言。

“相公，累了就休息吧！”

他摇摇头“时辰尚早，为夫不能辜负你的照顾，再读一会便去歇息。”

“那，妾身便在这里陪你吧，为相公你点灯、送水。”

他无言以对，只能努力的让自己清醒点，然后再度拿起面前的四书五经，一遍遍的读下去。不知疲倦。

现在，他茫然了，李明啊李明！你父名你为明是让你明辨圣贤之道，明晰做人之道。如今你真是愧对你的名字啊！

相濡以沫、举案齐眉，都如浮云而去。

第三日

“状元郎，小人是刑部尚书王大人的家奴，我家大人请您入府一叙，这是给您的请柬”

“状元公，小人是户部尚书张大人的家奴，我家大人邀您到府中一会，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请柬”

望着面前的两人，他知道恩师所言之机便在此刻。

犹豫良久，他正了正衣冠，对王姓家奴道：“烦劳带路”

王府，气势威严的豪门府邸。

深宅大院、花园假山、高楼亭阁、小湖短桥一样不少。

他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而内心的波澜却无法平静下来“一生能得此府邸，不枉人世”

下人把他引到了一处高楼之下，“请状元郎在小亭稍坐，小人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坐在优雅别致的亭中，望着周围鲜花肆放，听着鸟儿枝头歌唱，这一切都宛如像是世外桃源。

少时，刑部尚书来到小亭。

他起身行礼“小可临清李明，拜见王大人”

王永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满意的点点头“无须多礼，贤侄即为本届新科状元，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同朝为官不必如此见外”

他“谢过大人，但小可现在还只是一个布衣之身，而且朝中空缺尚少哪里又能与大人您同朝为官”

王大人哈哈大笑指着面前的高楼“贤侄，你可知此楼为何楼？”

他“此楼上书明月，应是明月楼无疑”

王大人“你只知其一而已，老夫膝下有一女，闺名中有一月字，在其十二岁那年此楼建成，小女为其命名，她说以后她的夫君，必为新科状元且名中必带明字！而且要求我把此楼相赠与她夫妇二人。贤侄可明白？”

他略有所思，终还是“大人之意，小可明白，但小可已然婚配，并且是糟糠之妻！”此刻，他的眼神坚定，眼神深处是对王氏的深情。

王大人点了点头“贤侄不必多讲，你的情况老夫已然知道，但是，你真的就安于做一个小小的言官？你就安心受一辈子的苦？你寒窗苦读十数载难道就不想一展所学，光耀门楣？糟糠之妻，与你的半生富贵显赫，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再看看我这府邸，你的一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能得此宅院。功名、利禄、佳人三者为大丈夫所追求，今，三者皆放于你面前，你不选择，难道你确信你日后不会后悔？老夫言尽于此，贤侄好好想想吧！”

王大人一甩衣袖，转身出了小亭，独余他一个人在那里呆呆的坐着。光耀门楣、位极人臣、治国平天下、美人在怀、锦衣玉食，豪门庭院又有那个男子不想要。

良久，他起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正欲走出小亭

“公子留步”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见一美丽佳人从一旁走出“小姐是？”

女子福了一福“小女子王盈月为此府长女，见过公子”

他还了一礼“在下李明，不知小姐有何指教”

女子“小女子刚刚看到公子，在此犹豫不决。现在起身离去想必是有了计较，所以斗胆一问，公子决定如何？”

他轻轻一笑“正如小姐所料”

女子点点头“公子这么说来，小女子却是明白了！若是无意又怎会在此。小女子告退！”说完又是一福，转身离去。

他，看着女子离去。静静的出神。

喜庆的吹打声再次响起，鞭炮声也又一次凑起了热闹。新科状元李明入赘刑部尚书王永光府邸，成为王府的乘龙快婿。

此刻，在临清，王氏还是在这里等待着，她盼望着哪一天一艘船会载着她的夫君回来。找他？世界之大何处去寻？京城的路费又从哪里去凑？为了他上京赶考，家中已无值钱的家当。

看着面前，奔流的江水，不由得她又想起了与他分别的那一刻。

夕阳斜斜的照着，远处的天空中，云朵全被染成了迷人的红色。大雁向南飞过，两人在渡口，他与她立下了约定，他必会衣锦还乡，她必会守候一生。

于是，一年过去了，她终日去那渡口苦苦的等待着夫君的归来。岸上的杨柳抽丝发芽，变黄飘落，黄花开了又谢，大雪纷纷飘落后又是一年。而她，也伴着黄花的花谢花开人渐憔悴。

一年又是一年，渡口边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还是每日都会去那里等待。

一日，一男子骑马从渡口而过，停在渡口，唤来酒贩买酒饮上一壶。看到渡口边苦苦等待的她，低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这么如花似玉，出嫁了没？还是在留着等谁？”

一年又过了一年，他在京城已经位极人臣，整日卧于明月楼上，与妻为伴享尽富贵。

十八年了。从他入京考取功名已经十八年了，而她也已经等了他十八年了。女子一生美好的年华，已然全部献给了等待。

十八年后，他已是礼部尚书，欲回家乡看看。于是，带上了家眷乘着马车，赶回了家乡。

从那渡口路过，王氏看到了那等待的她。“老爷快看啊！那是谁家的姑娘啊？等在那里是在等她的夫君吗？”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最终还是无动于衷随口道：“是啊！这是谁家的姑娘，年华逝去还在等待！”

她，也看到了他。但是，她只是默然的转过身，他并不是她等待的他，她相信她的他将来一定会回来的！

ps：很久之前听到的河图唱的那首如花时写下来的，满满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