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孙凝坐在那儿,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怕隔壁的儿子媳妇听到,用手捂着嘴,咬着唇,不让发出抽噎的声音。
丈夫,就在身旁,烂醉如泥。床前,是呕吐物,那无法形容的难闻味道,直冲鼻腔 ,不由她皱了皱眉,
房间里,灯光有些惨白。丈夫的脸,在常年烟酒的浸泡里,已经变成晦暗色。
这时,他已经无力折腾,但嘴里,还不时发出含糊不清,咒骂她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在孙凝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是家常便饭。
她已经麻木,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为儿孙活。
几年前,儿媳妇进了家门,本以为丈夫能有所收敛,对酒的依赖会少点。
谁知,他依然如故。三天一大场,二天一小场。中午喝了不过瘾。晚间,必定借着酒意,再去寻喝酒的地,继续喝到酩酊大醉。
儿媳妇性子直爽,看不惯的事,就会直言不讳。她看到沉默的婆婆,婆婆心中无法言语的委屈,就会站出来,就事论事说公公几句。
每次公公出去喝酒,儿媳就会嘱咐,爸爸,一定要少喝点,酒不是好东西,伤害身体。
公公答应的好好的。知道知道。但出去之后,再回来,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酒精在体内燃烧,他就像一个跳梁的小丑,独自在舞台上表演:脚步踉跄, 眼神迷离,身体像个不倒翁,左晃右晃,嘴里含糊不清,那一定是在骂人。
丈夫的醉酒骂人,对孙凝来说,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动之心,不会再触及她愤怒的神经。他骂,不光是骂她,还有娘家,那些他看不惯的人。
他骂着,说一些平日压抑在心中,又不能说的话。可能,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一件件,一摞摞,前言不搭后语,混乱的说。
儿媳妇的劝说,在嗜酒如命的丈夫那里,已经失效。儿子因为爸爸的酒,也曾经大打出手过几次。
丈夫被儿子打后,他还电话四处找人诉苦,说儿子打老子,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但电话那边朋友,都会半真半假,开着玩笑说,打得好,打得好。
丈夫在他朋友圈里,已经是出名的酒秧子。有场必到,到了必醉。醉了还嚷着要喝。所以朋友们才会这样说他。
如今,儿媳用文明的方法,言语劝说,不见效果。儿子用武打的方式,依然不能把他从醉酒的深渊里拉出来。
而自己,这些年来,已经没有力气和他战斗,只能一步步退让,让他放任自流。
夜再深,不打电话,问你在哪?不再担心,催他回家。无论你是醉生,还是梦死,都不在过问。
孙凝想到这里,慢慢平息了情绪,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抹去脸上泪。
一个女人,心要硬起来,比铁还硬。可当初的自己也不是这样样子的呀。
那时,丈夫在部队,海军服穿在身上,还相当帅气。她嫁给他,随了军,儿子在部队出生,一家其乐融融。
她姊妹八个,大都生活在乡下,只有她嫁给军人,算是条件最好一个,她也很知足。
那是一段美好时光,丈夫不烟不酒,每天按照部队的作息时间,规律的生活。对家庭有责任,对孩子有耐心,对他也是疼爱有加。
她也心灵手巧,做事麻利,家里大事小事情,都处理的周周到到。
后来丈夫志愿兵复员,回到地方,给安置到市政园林工作,孙凝也有了单位。
九十年代初,双职工家庭是让人羡慕的。特别是在小城,稍有点职位,还会自我感觉良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时的社会还不富裕,刚刚解放思想,人们的生活还有点捉襟见肘,也正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年代。
那时候,摸着石头过河,搞经济改革,渐渐兴起吃喝风。
想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丈夫开始有了酒场,并逐渐多了起来。自己忙于孩子和工作,也就没有关心太多。
至今还记得,丈夫第一次醉酒发疯。那时儿子上小学,他晃晃悠悠的回家,没说上几句话,一个玻璃杯,对着客厅的墙壁,摔过去。
霎那间,一声脆响,玻璃杯开花,水溅到墙上,很快染湿一片。满地的玻璃碴,细细的,碎碎的,无处不在。
儿子就在眼前,这突然的一幕,把儿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惊恐的看着爸爸,不知如何是好。
为了不吓着儿子,不再和丈夫吵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领着儿子逃离现场。
那一晚,和儿子在马路上走了很久很久,黑色的夜,给自己遮了羞,让泪水尽情的流。
想不透,自己日子过着过着,怎么就过成这般模样。
不想回那个家,不想再和那个喝酒的男人过。害怕,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千思万想,思绪乱如麻。但女人总归是女人,考虑自己很少,总是一心为了他人。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为了不让儿子无家可归。最后,还是迈着沉重步子,回到那满地玻璃碴的围城。
当打开门,看到的是,沙发上,丈夫的身体歪斜着,已经鼾声如雷。
从那以后,软硬兼施,只祈求丈夫能少喝点,为了他的身体,也为了家庭的和睦。
可你和他说,他就觉得,你束缚他,限制他的自由,越发借酒张狂起来。
你为他好,他却说你在害他。这样的男人,不可理会,也无可救药。孙凝知道,烂泥扶不上墙,他就那样了。
再后来,丈夫每次醉酒,吵也好,骂也罢,她不和他针锋相对,而是躲得越远越好。
但在一个屋檐下过生活,有时想躲就躲不掉。只能看在儿子媳妇的面子上,强颜欢笑,硬撑着。
让自己欣慰的是,儿媳妇进家门五年,给自己添了两个宝贝孙子。这给她孤苦的内心,一份深深的温暖。
退休后,她像个陀螺一样,围绕着这个家庭和儿孙转,内心的痛苦和委屈已经淡了许多。
想到两个可爱的小孙子,心里忽然活泛起来,心头的委屈,竟慢慢消散。
再看看床上的那个男人,心想,那就是一头猪,一头发工资的猪,不去和畜牲生气,犯不上。
这时,孙凝起床,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悄悄的打扫丈夫制造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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