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是少年——记高三考前大徒步

再不是少年——记高三考前大徒步

我走了十四公里，就像是走到了整个少年的尽头。——题记

早上出发时，天上落下了几滴雨。

“哇，下雨了！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想得美哦，那么一点点，马上就停了！反正一定要走的了！要么就只能换成运动会。”

“那我开一个记步，看一下我们一共要走多少步，到时候我可以拿回去跟他们炫耀一下！”

“傻！”

第一段路程大家似乎都很有精神，班主任的小儿子穿着和他父亲同款的红色狗狗服在队伍里蹦蹦跳跳。

“看到他，突然就觉得，我们都老了。”

“大小姐，你才十几岁哎，说的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啊，你知道，当年——我是说，我像他一样大的时候，我觉得高三好远好远啊，好像一辈子，一辈子都到不了那一天。可是一转眼，我们高三都要毕业了。”

“也是哦……”

在不知被第几个人告知“快到了”、“快到了”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第一个补给点，志愿过来帮忙的一位家长将一根香蕉塞到我手上，嘴里说着：“接蕉！接蕉！”

我抓着香蕉，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当地方言里“接招”的谐音，这是一位很幽默的长辈。想想，我在这里念了好多年的书，虽然不是本地人，却也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许多有意思的当地方言，这个是我刚上高中时一个同学告诉我的，她的书包上总挂着一个嘴里喊着“出蕉”的卡通香蕉，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出声询问，她说：“这是方言里“出招”的意思，是不是很有意思？”

后来，我一直记得，“蕉”就是“招”。还有诸如此类的很多小片段，过了很久，我还是一直都记着。

第二段路程开始后，大家的体力都下降得厉害，我试图找个办法来分散一下精力，让腿上酸痛刺疼的感觉从神经末梢暂时被忽略过去。

“要不我们来背诗吧！”

“好。背，背白居易的，白居易的《琵琶行》。”

“可以可以……我先来，你接下一句哦！浔阳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

“唯见江心秋月白！”

“我从去年辞帝京！”

“谪居卧病浔阳……哎？不对吧！我们是不是背漏了？”

“漏了？哪有漏了？就是这样的啊！快点快点来啦！浔阳地僻无音乐！”

“不！就是漏啦！少了那段她说她自己的！”

“是吗？等等……哎，好像是！哇，真是累傻了累傻了！居然连《琵琶行》都背错了！简直是要完蛋……重来重来！从……从沉吟放拨插弦中那里开始！”

“哦！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

不知道又背了多少首诗，也不知道没再背诗之后我们又走了多久，我只觉得我的腿已经变成了两根毫无感觉的火柴。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赶英超美！跑步进入社会主义！”“改革开放要……”

周围突然响起了一片背诵伟人口号的声音，“哎？这么多话？莫不是毛主席在前面等我们？”

“不！不是毛主席，是周总理！你看！周总理在前面对我们笑！”

“嗯嗯，那我们快点走过去！”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我们叫着，喊着，精疲力尽地，到了终点。

早上七点钟出发，走到中午十一点多，四个多小时，两万步，十四公里。最后终于在德盛广场的椅子上坐下时，我已经彻底累成了一条死狗。

瘫软在椅背上，我仰起头，眯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来，在眼前拓出大大小小的光斑，背后食水分发处隐约传来嬉笑的人声，疲惫而又温暖。就像过去的这些年，又像一场遥远的幻梦。

身边的女生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突然叫道：“哎呀，快点让我来看一下，我现在是第几名——哎，我只有第四名了！”

“第四名？我们走了多远？”

“嗯……差不多两万步，有十四公里了！”

“走了这么远啊……走的时候只顾着累了，倒没觉着自己走了这么远。”

就像这十二年，走的时候只顾着哭哭笑笑，倒没觉得过了多少时间。现在突然停下来，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和朋友一起大吃一顿，回去的时候太累了，在车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耳机里传来放着的电影男主角说的一句台词：“你就像个外星球来的小怪物。”

隐约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说过我。只可惜，不是一个这么帅的“男神”，而且，那时“小怪物”也不是什么令人喜悦的“昵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好像是很久以前，久到，已经快记不清了。

十四公里啊，那么长，我这辈子，直到现在，都没有走过一次像这次这样长的路，就像把所有要走的路都一次性全走完了。

十四公里啊，那么短，我只走了十四公里，却像是走到了整个少年的尽头。

好像走完之后，就再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