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花样年华》里,周慕云向树洞吐露秘密的那场戏,王家卫非要跑到吴哥窟去取景呢?”
“不知道。”
“大概因为这里有种隐忍、内敛、和承受苦难的气质?”
“这就是一座古迹罢了,最多有些人文气息,我没看出来你说的这么多东西。”
八月的暹粒,陈嘉牧和我站在冷饮店的遮阳棚下说着话。我执着一把在小摊上买的蒲扇不耐的扇着,热得不想答陈嘉牧那没来由的话。
陈嘉牧看了看我满头的汗,笑笑拿出纸巾替我擦。
“你想不想去看电影里的那个树洞?”他又问道。
“你想去吗?”天气太热,我有些迟疑。
“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吴哥窟吗?”他一手揽过我的肩,用手指轻轻抹去我鼻头层出不穷的汗,又柔声问我。
“当然要看。”听他这么说,我收起扇子,伸手拦车。
暹粒的夏天热得冒烟,正午过后,居民都在屋内躲着,街上只有大老远跑来观景的游客还在烈日下坚持着。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下午。车发动,总算从窗口吹进来一些风,吹开了黏在脸上的发,我看见窗外晃过芭蕉绿叶,晃过不知名的艳红花朵,晃过三轮车夫黝黑的脸,和那些旧得特别有味道的民居。
清风拂面。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诗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车到吴哥古城,一片古迹映入眼。
那些数百年前建造的宫殿、寺庙,静静地掩身在一片树林中,有一种荒凉破败的美感。
忘了炎热,我们在城中漫步,穿过巴方寺、穿过斗象坛、穿过女王宫,宛如探险。我却始终感受到他的目光。
“干嘛?”到了吴哥窟内,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向他。
“昨晚在Pub Street,有个鬼佬在我边上夸你漂亮。”他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阳光照进他眼睛,浅浅的瞳仁格外温柔。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我笑了。
“漂亮。”他看向我的眼睛。
“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还觉得我漂亮啊?那是真爱。”我乐呵呵的揶揄他。
他却没笑,就一脸正经的问我:“那要是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呢?”
烈日下,时光静止了,四面佛低眉瞧着我们。
一辈子,三个字,说来好像很容易。
我牵起他的手想继续朝前走,却没法再拉动他。
“周慕云的树洞呢?你不是要去看吗?”我问道。
“我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存在,我只是你太孤独的想象。我与你早已分开,你所记得的,是三年前的吴哥窟。”
落叶被风猛地扫起,天空灰暗,几欲落雨。
我才想起,断壁残垣间,只有我一人而已,而暹粒已然入秋了。
属于吴哥城的夏天,那些绿芭蕉艳红花,那些浮生半日,Pub Street的鬼佬,以及陈嘉牧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我三年前与他同游的记忆而已。
而现在我独自一人,故地重游,站在那个光秃秃的数洞前。
这里原本应该站着两个人才对。
“那要是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呢?”
我小声地把答案埋葬在了树洞里,站在这偌大的吴哥建筑群中,好像一只渺小的蚁。
“为什么《花样年华》里,周慕云向树洞吐露秘密的那场戏,王家卫非要跑到吴哥窟去取景呢?”
我知道。
因为它满是被人遗忘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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