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一一户口本 伤痕一一户口本
快下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拿着两沓户口本上了课堂,一沓是红色的,一沓是绿色的,放在了讲台上后,大声地对我们说:“报名的手续己经办完了,你们把自己的户口本都领回去吧”。
“刘学民”班主任从红色哪一沓户口本中拿起第一本,翻开看了看名字,开始点名。前排的刘学民应声走上台领回了自己的户口本。“张兵”,班主任接着点着名。
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尴尬和羞愧交织在一起,让我开始坐立不安。
因为高三报考志愿前,学校统一办理相关手续,前一周通知地我们,让我们把户口本都要统一交到学校的。
“刘红”,班主任继续点着名。
我突然间,从心里对班主任有了一丝恨意!“为什么交户口本的时候可以自己到办公室单独交,发的时候要在课堂上当全班同学发?就算是要当众发,难道不可以红的,绿的混在一起随机发吗,为什么要红的,绿的分成两沓?”
“赵蕾,你的户口本表皮都快要断开了,快散架了,领回去让家里人换个新本吧。”班主任把一本红色户口本递给上台的赵蕾,和蔼地对她说道。赵蕾是教育局赵局长的千金,学校的老师基本上都认识她。因为她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好,穿的衣服也洋气,一直被男生们公认为我们班的班花。
“一会叫到我,全班都会知道,赵蕾也会知道的。”想到这,我更加地坐立不安起来,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我是高二下学期才转到这所县城的重点高中的。叔叔部队复员后,在县城城建局当上了科长,一心想把我也从农村拉扯出来,于是托关系找到我们的刘校长,费劲周折,在高二的下学期,把我从乡里的高中转到了县一中,并且寄住在自己家里。因为转学走了后门,显然是违反了规定,所以,在学校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此事。叔叔和婶子对我很好,到城里的第一天,就带我到县城里的商场,买了几套城里人穿的衣服,大概是因为我每天都和城里的同学一样,下完晚自习,是骑车离开学校回叔叔家住的,并不像乡下来的同学哪样,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还可能因为我打得一手好蓝球,这是一般乡下同学很少会玩的运动,所以,班上的同学一直都把我当成了城里的学生。
叔叔家和赵蕾家在一个小区,学校规定下晚自习后,同学尽量要结伴而行,所以,我和赵蕾每天晚自习后,总会相约着一起骑车回家。每天和赵蕾迎着习习晚风,骑行在幽静的马路上,聊一些同学间的趣事,对我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真是一段让人心醉的事情!当然,也是让很多男同学羡慕嫉妒恨的事情!
“王力伟”老师继续叫着同学们的名字。
“王力伟也会知道的,这个小王八蛋,平时就数他最看不起乡下来的同学了,在乡下同学面前,骨子里就有哪么一股自己是城里人的傲气,上次调位,因为让他和乡下来的同学赵伟一桌,还找过老师要求换坐,这小子也喜欢赵蕾,有事没事总向赵蕾借个书,问个题的。大概是因为我和赵蕾放学同路的缘故吧,他对我的眼神总是有哪么点敌视,好像总想从我身上找出点毛病来似的。对了,他还是个大嘴巴,特喜欢传闲话,要是他知道了点什么新闻,估计一天之内,全年级就会有一半的人知道的!”想到这,我脑子一片空白,额头上的汗更密了,手心里也全是汗。
“何亮”班主任发完了最后一本红色的户口本。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就要到我了,也许下一个就会是我。想到我马上就要走上讲台去领哪本绿色的户口本,让赵蕾,王力伟和班上的其它同学都知道我其实是从乡下来的这个事实,我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赵伟”,班主任喊到,拿起了第一本绿色户口本!
赵伟是班上公认的帅哥,个子高大,相貌英俊。因为他父亲在乡里开了一家小卖部,还经营着一家餐馆,家庭条件较好,所以赵伟在学校里的开销也比一般的同学家要宽松些,穿衣服也和城里干部家的同学没什么区别。因为家在乡里,所以还是和班上其它的乡下同学一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赵伟个性豪爽,乐于帮助同学,所以在班上很有人缘,是班上乡下同学的老大,和城里同学们相处也不错,当然,除了王力伟。
赵伟和我说话并不多,也不和我一起打蓝球,但在班级之间比赛时,他就会鼓动班上的同学到场边为我们助威,哪时,我感觉我和赵伟内心还是很近的。班上的小花痴许丽丽是他的粉丝,班里所有同学都看地出来,许丽丽喜欢赵伟。但每当谁拿这件事和赵伟开玩笑时,他都会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没事别瞎说,小心老子揍你啊!”倒是女生们拿这件事和许丽丽开玩笑时,她会面红耳赤,羞涩地跑开,但没人的时候,她又会喃喃地自言自语:“他若考上了大学,就不算是乡里的了”。
赵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是因为他个子高,但更主要的是他曾在课堂上顶撞了教政治课的吴老师。在我看来,高中的政治课实在是枯燥无味极了,为了应付考试,大家都只能是死记硬背!没人去真正理解哪些个平时根本用不上的句子有什么意义。当时,吴老师讲的是我国政体方面上的内容,大概是什么工人阶级因为社会化大生产,所以具有最彻底的革命性,先进性,所以是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领导阶级;农民阶级因为农业生产方式的落后决定其思想落后保守,普遍具有小农意识等等。讲到这时,赵伟在底下声音不大也不小地说了一句:“这讲的也不对啊,人生下来,不都一样吗?难道考不上大学,就非回去当农民?”当时,班上就有几个人吃吃地笑出了声,吴老师挺尴尬,大声地说了一句“安静!”停了一会,才开始继续他的课程,这时,赵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付城里时髦人爱戴的墨镜,大摇大摆地慢慢带好,抬起头,把身体挺地笔直,看着台上的吴老师。班上的同学都惊呆了,都紧张地看一眼吴老师,又扭头看一眼赵伟,当时教室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才有几个胆大的同学笑出了声!最后的结局,就是第二天,赵伟被调到了最后一排。其实,我内心里是很佩服赵伟的,我和他情况相似,但又觉得他和我有些不同,说不上来的一种不同。
班主任的点名还在继续,我头上的汗更密了!
“方卉”班主任喊到,“你户口本上的名字是方丽花啊,到时候填志愿,名字可要和户口本上一致的!”老师对上台领户口本的方卉叮嘱到。方卉和赵伟有一点相同,如果说赵伟是从乡下来的,最像城里人的男生,哪么方卉就是从乡下来的,最像城里人的女生。尽管她有时穿得还显土气,暴露出她来自乡下。当然,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时常会到她己嫁到县城的二姐家打打秋风,回学校时,会带一瓶高档些的雪花膏,穿一件时尚些的外套,但外套往往和她平时天天穿的那双鞋看上去并不协调,这是一件让她很苦恼的事,她还是班上女宿舍里第一个早晚都要刷牙的人,方卉这个名字也是她考上县一中后自己改的。另外一点,她还是超级学霸,班主任在心里早就把她列入到重点大学指标之内了!
方卉是我同桌,可能是这个原因,在少男少女的心中,自然是亲近些的。也因此彼此多了些了解,知道她和她姐是爷爷和奶奶带大的,父母离婚后各自组成家庭,不怎么管她姐俩。她姐夫有条腿有点残疾,被单位安排在库房当管理员,因为这个缘故,在城里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最后通过煤人介绍认识了她姐才安了家。目前,她姐在县城里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她毎次到她姐家,她姐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啊,跳出农门,以后要是能到大城市生活才好呢!”
不过,方卉和赵伟又有些不同,方卉在班上是不怎么爱和同学们来往的。她好像和哪一个圈子都融不进去,好像就是因为同桌的缘故能和我说几句话。不过,自从知道我和赵蕾天天一起放学骑车回家,并且住一个小区后,对我好像疏远了一些,但还是会在我上课睡觉的时候叫醒我;还会告诉我,让我最头痛的英语语法中,现在完成时,最后完成时区别在哪;也会在体育课我打蓝球的时候,在人群中附和着同学们一起喊加油。
方卉领完户口本,坐回到座位,很快地将户口本放进了书桌里。过了一会,怱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我说道:“你怎么还没领?”
“噢,是的”,我喃喃地应了一声,冷汗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我目光漠然地看着讲台,极力地想回避。
方卉抬起头,欠了下身,直起腰向讲台望去,在确认班主任的确己将红色的户囗本发完后,方卉转过头对我说:“你没交吗?”
我沉默了一会,看着前方低声说道:“交了的”,便不再说话了。
方卉的眼神变得孤疑起来,紧紧地看着我的脸,停了半分钟,又像明白什么,忽然暗淡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她用试探的口吻对我说道:“你也是绿户口本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我却感觉异常的清晰,一瞬哪间,好像全班的同学都向我看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一样,在聚光灯下被几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让我无处遁形。
“过者康也是绿户口本”,我听到后排的罗浩低声说道。之后,这句话又陆陆续续有人说了几句。最后,就安静了下来。
当天下晚自习,我拎着书包,拿着不知道自己如何领下来的户口本,低着头快歩走出了教室,急急忙忙地骑上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叔叔家。
第二天上学,我早早地来到学校,第一个座到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看书,生怕自己会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不过还好,一天中只有课间时,听到班上几个好饶舌的人嘀嗃咕咕地说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和我有关的闲话,同学们大都投入到紧张地复习中,议论着报考大学志愿的事情!
又过了几天,好像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放学后,赵蕾还会邀着我一起骑车回家,只不过,我的话少了许多,感觉风儿也不似原来哪般轻柔。王力伟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兴奋地看了我几天,不过感觉再挖不出什么新的新闻以后,他又无聊地去关心别人去了。方卉还是和以前一样,教我英语语法,但不再看我打蓝球,也不再叫醒上课睡觉的我。只有赵伟好像忽然和我亲切了一些,见面总会搂着我的肩膀说道:“过者康,啥时候教教我打篮球啊!”
后记:户藉制度 人为地把每个公民分为 农业户口和非农户口,人为地制造和扩大出了城乡之间差别,制造出国民和国民之间公民权利的不平等!随着改革地深入,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项制度终将被丢入历史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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