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他们
第一次带先生过门的时候,是一个雨后初晴的四月天。
杜鹃、樱桃、梯田、飞瀑,还有悬崖上的水渠和栈道以及天生桥。先生连连感叹:“你家风景这样好,你怎么从来没给我说过呢。”
见他游兴浓,就顺路带了他去看我曾经的小学。
其实那栋砖墙的教室我只呆了半年,和另一个年级的孩子公用一间教室,之前有三年是在到处掉墙皮的土墙教室。之后盖新教室的半年,我们在一位村民腾出来的仓库过渡。
带着先生在水泥台子上找我小时候印上的脚印时,有一对面熟的夫妇出来,俨然主人一般跟我打招呼,问我:“你是淼淼吧。”
“啊,是,好久不见。”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感觉闯入别人领地的我连忙带着先生溜掉。
后来才知道,小学教室和对面的村委会的房子都一起卖给了一户村民。村小学和村委会已经伴随着四个村的合并永远的撤掉。
不敢再去看我的脚印还在不在,怕连仅存的记忆都改了。
小学的撤并,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村民离开的速度。
小孩子们只能到镇上上幼儿园,他们没有选择。因为没有接受幼儿园训练的小孩,小学不收。
开始,留守的老人们选择了让孩子们住校。
两三岁的孩子,在父母身边都常常要生病。住校,更是成了医院的常客。
于是,有条件的,在镇上买了房子。没条件的,在镇上租了房子,只为了让孩子不要在小小年纪,就没有亲人在身边。
邻居家家境困难,也在镇上租了房子,孩子爷爷在镇上陪读。
爷爷奶奶都很节约,却很疼爱孙女,总是尽可能的给她买很多很多的零食。
城市的人羡慕农村人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吃的绿色食品,没有雾霾。
可是,他们也是要买东西的。
我在老家,见过足可乱真的周住牌洗衣粉,也见过过期仍在货架上售卖的爽歪歪。
邻居家爷爷奶奶,出行不便,只能经常在这样品质保证的小卖部给小朋友买零食。
几年之后,孩子肠胃受到极大的伤害。母亲给我转述的时候没能说清楚病的名称,只知道孩子在医院住了很久,才上小学的孩子割了一部分肠子,之后有半年除了稀饭什么都不能吃。有次孩子想吃肉,求妈妈。妈妈说医生说了你不能吃肉。孩子说:“医生凭什么不让我吃肉,我恨医生。”
期间和母亲议论这件事,我说其实爷爷奶奶不那么疼孙女就好了。
母亲不解:“为什么?”
我说:“不那么疼,就不买零食,孩子就只能吃地里种的山上长得了。这是城里人费尽心思想买的。”
前阵子看有人提问——怎样评价李子柒。有人说,觉得她真实的都是农村人,觉得假的都是城里人。
我回复,我不想包括在你那个都字里。且不说在农村干活的时候我知道要能把自己包多紧就包多紧,就算后来进了城,做户外培训的我们,也总是要求学员长袖长裤,保护好自己不遭蚊叮虫害。
所谓田园生活,永远只是别人眼中的田园。
村里是不缺大学生的。虽然穷,但我并不是传说中多少年一遇的唯一大学生。最早的大学生可以追溯到国民时期,还跟随学校搬迁到重庆读过书。但是,最后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今年已经三十了。
父母们为了孩子的教育,离乡背井,寒门却再难出贵子。
几年前,陪着先生去家附近的一处响岩(不知道书面怎么称呼,就是山上突然出现的一片只有许多石头不长树木的地方)溜达。先生突然说:“这里风景这么好,你怎么才想起带我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巨大的用大型石头砌成的储水池,静静伫立在一片茂盛的草木中间,很有点遗迹的味道。
西风残照,一片萧索。
悬崖上开凿的水渠,是为了修一个水电厂。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个水电厂是否发了电。我有记忆的时候,已是在水渠中部修了一个储水池和一个泵房。将水抽到山顶我家附近的水池,在用管道将水输送到矿区,供应矿区的生产和生活用水。水渠末端的储水池,为另一处的硫化厂供水。硫化厂倒闭多年以后,又将原本的一个山尖挖平,修了一处有点神秘的厂,村民至今没人说清楚那个厂生产什么。
山顶储水池同时也供应我们和邻居们的用水。
泵房很多年前就撤掉了,储水池也早就没有了它最初的作用,除了邻居偶尔使用里面储存的雨水之外,它渐渐被遗忘。
得亏是石头修筑的,如果用的材料是砖,怕是早就被拆得连痕迹都不多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不知道这处有没有可能成为某种遗址。
整个村庄,也许在很多年之后,也会成为某种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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