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父

当年，他比现在更年轻，更潇洒；身体也比现在更健硕强壮。他斜躺在床檐，凹陷的眼晴板呆失去了光泽；瘦削焦黄的脸宠犹如骷髅的阳文，以至人生见漫不经心引起痉挛一颤。我在医院探视他，那是生前最后一次面见。病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常怀睥睨一切的神色；如今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个活物。奈托庇祖上遗泽，在纷飞的年代，从军入武。一件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惘然若失什么也没捞着。有意坠入回忆中，他就会想起挥汗淋漓训练的场所，接着破口大骂:秃子，秃子。改革开放的春风，不断激发人们探索的潜能。我的姑父何三根，依仗一门弹棉被的手艺，优渥的养着一家四口。与之相形见绌，我的家庭仅靠父亲工资菲薄的收入，常常入不付出；光景不好又摊上变故，父母没的法只好腆着老脸四处借钱应付困窘。若干年后，我才明白姑父一副鄙夷的神色，揶揄嘲讽父亲的作态；在他姐夫金大安当上建行行长后，竟然附体了领导的灵魂，仿佛他也当了行长似的。孤行轻狂疏离了亲戚，自轻自贱的张扬显摆，在他看来不过是脱口而出的妄言。狂妄与蔑视契合了弦外之音，遭致亲朋抵牾，厌恶。夤缘权势，姑母和大女儿双双捧上了银行金饭碗；他的腰杆顸粗，说话的声色也由淡淡变成了尖酸刻薄。一双灵巧的手，与他的谋生手段相得益彰；凭借娴熟技艺，赢得不少顾客的青睐。市场竞争的生存法则，令他在单薄的对抗中，与人合作才是唯一的途径。合伙人的加入，尤如双剑合璧；然而，利益的共享成了赤裸裸的争夺。红了眼，黑了心的三根，耍心机使绊子想独吞果实；目的只有一个:让外地佬滚蛋。“咱们好好谈一谈，我们不要闹的这么僵，大家都退一步……”，“没什么好谈，快点走，不然不客气……”，“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为什么不能，我姐……我姐夫当大官，捏死你还不是捏蚂蚁一样，快滚……姥姥……”。逼急的兔子豁出去吆喝几人。靛青的眼睑，灼烫肿胀的面颊。三根黯然收场，丟尽了面子，尽管赔了钱。年少懵懂的我在喜好无度的玩耍中厌倦了读书，热血沸腾想当然闯一片新天地。几经颠沛流漓，撞的头破血流；钱没赚到，反倒掏空了家底，落得一个混吃混喝的名头。我的名声惹恼了姑父，以至于他这么评价我。“哼！是女人买屁股也亏本，没用的现世宝……”。我的堂妹结婚十二年，家庭的和睦一直在没有子嗣的尴尬窘境中揣测不安；宛如漩涡，随时可以吞噬美好的一切。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的福音:小姑娘的出生。犹如一针强心剂，家庭焕发从未有过的舒畅。春节轮值的家庭聚餐。一年的喜怒哀乐，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化为乌有。三根好奇的眼睛盯上堂妹怀中熟睡的婴儿，冷不丁冒失。“噶咯小孩十几万，十几万……花啦十多万”，堂叔堂妹瞬间目光呆滞，脸色铁青，我还看到堂叔筷子夹菜的手抖索一颤。父亲串门的吋侯，捕捉的采风让我闻听，现今品味确实有现实的人生况味。“本事没一颤，嚄！眼晴望到天上去，架子不晓的几大，官老爷相……”。堂叔真切的怨叨，我都可以想象的出来，自然流露的神色有多么尖锐。三根对铜臭痴迷的程度，与马克思所阐述的经济理论；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甘冒上绞型架也在所不惜，有过之不及。浸染资本血性的一家，泯灭了亲情；贪婪到尔见缕收取利息，吝啬每一枚硬币。三根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肃穆威严。突然，姑母少算点的口吻，惹恼了他不安的情绪。“哦，又少抽几包烟……”。我和父亲尴尬，冷到零下四十度，怏怏不乐，此后再也没有光顾他的灵魂。而如今，我站在他面前时，遗像高高挂起。追溯以往的过去，在我人生所有有过的绚烂和苦难中；不曾想他给我的印象如此深刻，会以丑陋的面像勾起梦幻般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