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戏迷,虽小时候经常跟着母亲去看戏,但小孩之意不在戏,在意吃,在意玩,至于台上吚吚呀呀唱的啥,我压根就听不懂,或者说压根就听不进去。现在除了庙会唱戏时去凑一下热闹,感受一下现场气氛外,平常基本不接触戏曲类。
某个晚上,有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躺在我身边,悄悄告诉我:阿姨,我想去报考锡剧院。
我大为震惊。
“你要去唱戏?!你喜欢唱戏?!唱那玩意干啥呢?!”
“再说了,你会唱戏!?”我的眼神除了不屑更是疑问。
我们家除了母亲爱听戏外,其他人没一个喜欢的,而且母亲虽是个锡剧迷,可是在家中也从未见过她哼唱过一句呀,可见,咱家没这基因阿。
只见小女孩从床上一跃而起,略清一下嗓子,张口就来了一段黄梅戏《女附马》,那眼神,那手势,那身段,那唱腔,还真是模有样有腔调哈。
我笑了,故意说:“这都唱烂听腻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呢。”
这下,似乎上了小女孩的道,有人听她唱,她更来劲了,卖力地唱了一段接着一段,什么沪剧,锡剧,越剧,甚至于京剧,其中的经典名段,一口气唱下来,只要我点曲,对于小姑娘而言,毫不费脑费力哟。
我咧着嘴看着她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脑子搜索我所认知的戏曲,不知还有什么曲目能难倒她了。
“这都谁教你的呀?”我叹道。
“看电视呗,有谁教我呢,再说了,我爸妈看我唱戏就来气。”小姑娘噘着嘴说。
“为什么呢?”我笑问。
“我妈说了,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唱唱唱,没出息。”小姑娘嘟囔着。
“我妈是绝不会让我去学锡剧的,哼!不让我去我也要去。”说到伤心处,小姑娘突然沉默了。
我笑而不答,这确实是个难题。
择日,去妹家,谈到这个问题。
妹沉着脸斩钉截铁道:“去学唱戏,这那行阿,笑S个人了,将来再嫁个唱戏的,到那时真正丢脸丢到家了。”
我大笑而无语。
想想也是,咱当爹妈的也真心不易,总是为儿女们深谋远虑。
可是,小姑娘心心念念要去考锡剧学校,为此经常与父母冷眼相对,动不动舌枪唇战。
据妹讲,那年年三十供祖宗,让她给磕头,小姑娘死活不肯,说了,你们不让我考锡剧学校,我绝不给祖宗磕头。
呵呵,可把她爹妈给气S了。
“你要胆敢去考,老子就与你断绝关系!”妹夫发狠话。
最终,经过爷爷奶奶的不懈游说,双方的怒火终于暂时压制下来,气氛有所缓和。
年三十一家人好歹平安无事中度过。
那年国庆回家,她美滋滋地在我耳边悄悄说:“阿姨,我前几天去常州面试了,省锡剧院招生。”
“你不是在南通读书吗?怎么去的,你妈知道吗?”我大为咤异。
“我妈当然不知道罗,我一个人偷偷去的,学校请了几天假。”小姑娘颇为得意。
“啊,那么远,你去考试晚上住哪儿呢?不怕被人拐了阿。”我有点担惊,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单枪匹马出外……
“我住姨奶奶家哦,我叮嘱姨奶奶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哦。”小姑娘捂着嘴窃笑,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那你考的怎样,唱的如何?”这是我最紧张的,寻思着万一录取了可咋办哟。
家里非闹地震不可。
“我感觉还行!下台时我还听见俩个主考老师说,这小丫头唱的不赖,连说了二遍。”小姑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最好了,我们一起静候佳音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祈祷,上帝呀,可千万得落榜呀。
哪有不透风的墙,其实妹一家早就知道她偷去面试了。
天晓得,一家人在胆颤心惊中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让大家绷紧的神经松驰了一下。
意外的是,电话中,小姑娘虽心有不甘,有点落寞,但没有落泪。
后来,回家提及此事,她一脸平静地说,我如果不去试一次,就不想好好读书,心里总惦记着。
蓦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孩长大了。
然后她又说开了,她们考试都有爸妈陪着,很多家长和主考老师们熟识,都在套近乎,拉关系,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走后门了,哼!
小姑娘眼中一脸的鄙夷。
“不会的,你看那么多人报考,就录取那么几个人,容易哒。”我搂着她安慰道。
“可是我明明听见老师们私下都在夸我唱的不赖。”
“老师对每个学生都会这么讲。”
“以后我再也不想去考了,看透了她们,太假了。”小姑娘心中还是忿忿不平呀。
我无奈笑着摇头。
考试是失败了,但爱唱戏的天性依旧在。
附近哪有戏演出都有她捧场,超级票友。她曾是张云雷,孟鹤堂的超级粉丝,他俩的踪迹,如数家珍。
她以与戏曲明星合影为荣,经常在朋友圈晒与某位明星阿姨吃饭的照片,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说,跟着她们,学到了很多唱戏的技巧。
这些明星前辈也乐于与她为友,都说,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如此热爱戏曲,难得呀。
家庭聚宴时,总有人提议:“瑶瑶,来一段吧。”
“好呀。”她很开心,从不拒绝。
只要宾客们听不腻烦,她就唱个不停。
弟媳看着她曾不无遗憾地说:“瑶瑶,你没被录取,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你们喜欢听我唱,我很知足了。”小姑娘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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