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先生是一位程序员。
上了年纪以后(约莫37岁),脂溢性脱发不只影响了发际线,还给他的脸上贴了许多油,他此时正穿着珊瑚绒睡衣窝在沙发上吃饭,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七年之痒的夫妻谶语,因为这种零交流而“痒”不起来。
我盯着眼前的这位程序猿先生,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连给三缺一支个麻将桌子腿都不可能的三好男人,工资只吃不吐的貔貅精转世,消费停留在“买个啥吃”层次。当同龄人的偶像是周杰伦李宇春或者Beyound,全社会为TF BOYS和为火箭少女尖叫的时候,他的偶像从一而终停留在白娘子赵雅芝那儿,喜欢听的歌是《刘三姐》,喜欢看的电视剧是《铁齿铜牙纪晓岚》,电影只看周星驰,但当你问他看出周星驰的隐喻时,他会说你真复杂,搞笑就对了。没什么复杂社交需要觥筹交错,下班就回家,回家就开机(电脑手机)。……
那么问题来了,我一个充满诗情画意多情妖娆的文科小姑娘,怎么阅尽千帆之后选择了这艘小破船?除了“好白菜都让猪拱了”的历史悲剧重演以外,更主要的可能在于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我的先生靠脸娶到了我,基本不用什么洪荒之力追,第一次相亲我已经被浮云遮住了望眼,痴痴状:好一对盈着一汪秋水的三眼皮的大眼睛、好一挺笔直高耸的括鼻梁、好一张白里透红一掐一汪水儿的嫩皮肤……,就连他的沉默寡言,在我看来也是合适的不得了。
为了创造接触机会,白莲花一样的我耍了生平第一次心机:小王,我电脑打不开了,你能帮我修一下不?
答曰:你重启一下看看。
我假装重启,放大无助感:“还是不行啊,怎么办啊?”
答曰:你隔五分钟再重启一下试试……
后来我觉得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千里奔袭突然出现在他出租的房子门前,小王礼节性邀请我进去随便坐在他没有凳子的房间,我用兰花指捏起他随性窝着的被子,想要腾出空地搁置自己的屁股,没有料到被罩居然风化了,然后滋啦一声,小王的被套成丐帮帮主的标配了。出于自责和怜悯,随后我送给小王一个土花花的四件套,从此为自己曾经拒绝的贤妻良母人设埋下了祸根。
背负贤良盛名,就要负重前行。当我收拾小王的衣柜,发现他和巨富扎克伯格的衣柜如出一辙,衣服、袜子、内内等同色同款,两个时刻准备逃难似的巨大双肩包,疑似向祖父借来的古风皮带一条,腰线奇高难以觉察出款式和细节区别的牛仔裤若干条,无法分辨本色的同品牌运动鞋两双,据说是穿着旧鞋买新鞋,买完新鞋扔旧鞋的负心汉式买法……,这一切都使我倍感负重前行,觉得需要圣母光环去拯救程序猿小王,最直接的办法是嫁给他。
嫁了之后追悔莫及,大婚前一天晚上小王通宵加班,第二天眯着两只熊猫眼来迎娶精神矍铄的我,洞房花烛的夜晚他打着鼾声呼噜噜补觉,空余我像个失宠逼婚的妃子一样独自在乱如坟草的造型头发里寻找成千上百个发卡。
之后的烟火岁月他常常是缺席的。搬家的时候他去了深圳出差,此去经年。有一次下班目击两队人马为爱厮杀,见血封喉那种场面把胆怯女吓得躲在吃米线的小店不敢出来,打电话求他来接,答曰加班走不开,让自己勇敢坚强;婚后像个慈母龙一样想立刻要个宝宝,程序猿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与科学上的排卵期常常巧妙错开。终于测得孕喜,严谨的程序猿扶了扶半框眼镜,过堂似的问:“你确定吗?”
“确定啊!”
“那你怎么没吐?”
疑似假孕争宠的妻子开始了独自照顾自己的漫漫长路,孕吐反应严重,程序猿先生大部分时间不在家,无法目睹呕吐现场,在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呕吐致残,早已睡下,偶尔得见,开始时还帮忙拍背喂水,后来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在客厅遥问:吐完了吗?吐完了来嗑瓜子啊。
孩子生下后,程序猿先生又出差深圳,一去半年。
高龄程序员失去了出差的乐趣和加班的年龄优势,失去了在日新月异的行业学习新事物的积极性和学习力,变得焦虑不安,他买了一堆人工智能、C++、JAVA、编程之类的书,但是这就好像是一个极度缺钙的人突然买了一堆钙片,效用不大。
和程序猿先生一起生活,过去了七个春秋,常常懊恼与他“老干部”式的无趣,有时候又觉得这种无趣本身也很有趣。
你不需要讨好他,因为他本身没什么嗜好,他像貔貅一样只赚钱不花钱,留给你体验大把花钱的乐趣还能理直气壮的说,你看!这个家里里外外大小物件全是我置办的,连你的内衣内裤都是我买的。他对除了代码之外的美是基本无感的,使你从来不用担心自己被戴翠绿小帽,不用哭天喊地求他留下来。他话少,使你从不聒噪,想静静就真的能静静……
和程序猿先生生活,希望把生活过成油盐酱醋炊烟袅袅的样子,希望时代飞快,生活且慢。
芳文小屋专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