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凌晨三点,我遇见了普绪克,他穿着一件灰色的上衣,两手空空,嘴里念念有词。我闻到了伏特加的味道,大约有六七杯。
他在我前方的夜里徘徊,背影湿透了,也许是汗,又或许是沮丧,我分辨不清。
和四年前一样,普绪克没有让我失望,尽管空气如此萧条,尽管他的脚步比夜晚还要沉默。
可他还是那个摇摇摆摆的天才,在酒里涤荡,在灯下思考——他还是那个地地道道的普绪克。
02
他曾说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彻头彻尾的。我说理想主义者想必都有些悲观,普绪克说没关系,倘若没有这些人的绝望和痛苦,这个世界也就丢失了灵魂。
普绪克写过很多文章,文字浪漫且深情,情感敏锐,内心丰富得不像话。阅读他的作品,我时常会流下普绪克式的眼泪——情不自禁,难以抑制。他说不要太沉迷于文字,那些并不见得真实。
“从你笔下流淌出的字迹,难道也达不到真实吗?”我问。
“没有百分百的真实,任何企图通过文字来揣测作者人格的行为都是妄想。”普绪克得意地说。
03
两年前的冬天,我在那个被湖水围绕的荒废公园里看到了普绪克,他坐在长椅上拿着一支好看的钢笔和一叠漂亮的信纸在低头写信。
我无意瞥见了信的一角,他给自己的爱人,起了一个神话般的名字——
“普绪克,我暗自决定以后这么叫你。
普绪克,我是孤独峰上的丘比特。”
那时我才相信,普绪克是一个浪漫到底又绝望到底的黑色诗人。
04
他将厚厚的一叠信纸封好,连同那支钢笔一起放到怀里。
普绪克说这是个悲伤的地方,许多人把有关爱情的梦都留在了此处。而他自己的梦,早就被埋葬到了这块泥土之下,没有墓碑的爱情,是他刻骨铭心的过往。
冬天是不甚伤感的季节,普绪克的嘴里呼出白气,像一团团烟雾。和幸福一样,没有固定的形状。
普绪克从怀里掏出信纸,拿出打火机呲的一下点燃,他看着腾起的火苗一言不发,眼神里却满是爱的灰烬。
死去的都已死去,活着的人也没能获得新生。
05
半年后,普绪克告诉我,他已经顺利地度过了抑郁期,可以保持愉悦的心情与任何人相处。随后他买来了三支红色的玫瑰,欢天喜地地跑到我面前,一把塞进我手里, 留给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可是我没告诉他,在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普绪克被埋在了那片荒废的公园里,墓碑上堆满了红色的玫瑰,和暮霭沉沉的天空连成一线。
我不止一次梦到过普绪克会无声无息地死去,像被风吹散的烟,怎么也留不住。他是一个天才,死后也应属于纯粹的天和地。
06
普绪克25岁生日那天,搬进了一个小院里,他没有邀请任何人前去,只是说养了一条狗,黄色的毛,不凶也不吵,整天趴在屋子门前睡懒觉。
普绪克打算在院子里搭起一个花棚,种上一些兰花和盆栽。他原是一个习惯了漂泊的人,如今却甘心停留在此,不知是厌倦了还是选择做短暂的歇息。
和普绪克认识了四年,他说四年看上去好短,因为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过。可有时候四年又很长,毕竟他最年轻最美好的光景大约也都在这里了。
07
在被延长的夜里,普绪克越走越慢,最后靠着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坐在干燥阴冷的地板上。
我看不清他的脸庞,唯有一个模糊的侧脸,朝着远方凝视。
普绪克,我真想走上前和他说说话。他是否还会到那个公园里写信再焚烧,院子里的花棚可曾搭建好,还有他养的那条小狗,在闷热的夏天,是不是还会一动不动地睡着懒觉?
普绪克,他一言不发,身无盔甲,可没有人敢上前靠近,没有人可以与他谈话,一层坚硬的外壳将他紧紧包裹起来,外界无法将他击垮,打败他的,唯有他自己,那个绝望的天才——普绪克!
后:普绪克的生命被一根孤独的线贯穿,他的故事迟迟等不到反转和惊喜。
普绪克确有其人,虽然我们素未谋面,可我把他当成真的朋友。
他说他总觉得生命中有一根尖锐的针悬在头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掉下来,使得他动弹不得。
普绪克说自己是个抑郁症患者,而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从绝望中生发出来的天才。
愿普绪克获得安宁,我已很久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很怀念你,天才普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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