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萩

崈为商时歌者，喜修仙，喜游历，喜结交天下士人。

崈独自去楚地，遇当地部族，为歌舞。其声沉瀚如天音，其舞翩宛若蛟龙，众皆爱之敬之。崈由是滞留楚地习巫法数载。

崈常进深山采药，一日失足从崖壁坠落，心想此命休矣，却在半空被一物接住，触手处柔滑如羽，耳边皆是风声。

睁眼看时，竟是一只凤鸟，羽色纯银，全无杂色。日光本无色，触羽丝绢般闪烁，呈五彩。凤翎飘逸，群山瞻仰。

崈喜极而涕：多谢神鸟，从此追随，我命由汝！

神鸟笑，其声如琴音婉转：谬矣！汝是白萩之夫，自当相互依存才是！

崈惶惑，不敢言他。

白萩在群山中择一山谷落地，即化作一女子，眉飞入鬓，目如柳叶，望之神采皇皇。

崈喜，问她何谓彼此为夫妻？

白萩不语，带他穿山越石至一古潭前。潭水寒碧，雾迷其表。

白萩展袖作舞，飘飘水上，转眼潭水二分，一清一玄，旋转流动。有物在潭水中显现，也是一苍一白，苍者为龙，白者为凤，细观此凤正是白萩，只不知苍龙为谁？

难不成是自己？崈弗敢思。

白萩道：“此为太极阴阳图，乃天地大秘密，得之兴国。吾世居凤歧山，观周人代代勤政爱民，吾传之。周以吾为图腾，却不知阴具阳离，始终屈居一隅，难成气候。今日特来寻夫，去助我子民，得承天命。”

崈道：“我一介凡夫，如何助你？吾心悦汝，但不敢欺诓。有使用我处，但说，小命但取。”

白萩忽化银凤，高丈旬，风羽飘举，启喙厉喝：“吾夫来！汝游戏人间，吾未尝有言。天地是你我居所，哪里不可去！但今日再不归来，大事难成！吾夫来！吾夫来！......”

这一喝万壑同声，天地俱震。

崈吓得醒转来，却是一梦，衣襟尽湿。

自此日日思念，夜夜成梦。终于拜别楚地众师友，以竹木作夜舟，昼行夜楫，不日便到朝歌。打算稍作休整便往周地。

未料进城门时正遇数骑疾驰而过，险些撞到。有路人说，那是西伯侯次子姬发，自小质于朝歌。几日前西伯侯姬昌痛失长子伯邑考，失魂落魄离了朝歌，姬发此番突然西去，恐怕是反出朝歌的。正说话间，追兵已来，咆哮而过。

崈心想虽不知白萩梦中之言是真是假，好歹要助周人一次。西伯侯的卜卦之术如雷贯耳，却一直未曾得见，良机在前，怎能不出手？崈立即御夜舟前行，不多会已经赶上追兵。

他用巫术燃起一道火墙，烈焰燎天，追兵止步不前。正待赶去见姬发，却见远处赶来一人，道人打扮，手中握一活物，似蟾蜍。念动咒语，那蟾蜍口中竟喷出水来，直扑向火墙。

火瞬间灭了，水却不留痕迹。

“小小巫术，敢来现丑？”那道人哈哈大笑，“见过我道法来！”

他拔出背后小小木剑，施咒间变作剑雨，向崈袭来。

崈知道厉害，心中暗道苦也，一边设个障眼法欲逃走。

这时空中忽现白萩身影，如在梦中，喊道：“这道人有何可惧？吾夫崔伟，还不现身！”

声如鹤唳，破金裂帛，崈只觉身体被什么击中，自头而足，裂开一般。奇怪的是不觉疼痛。

发声长啸，响彻九霄，原来破体而出的真是一条苍龙！崈一摆尾，所有剑都纷纷落下，一咆哮，山岗震动。众追兵皆拜倒在地。那道人也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崈往凤岐山寻白萩，却遍寻不见。只有暂时安身于周人拜祭白萩的庙宇。

周人得真龙，声势大振，旋而举兵。商军主力在东平叛，无力转圜。周人在崈的帮助下势如破竹。城破，纣王自焚于鹿台，商亡，周立。姬发称武王，谦称龙子，世代以龙为尊，凤为后。

崈始终不见白萩，竟郁郁而终。临死一眼，瞳中现谷中深潭，龙凤游焉。

“吾夫为何哭泣？汝不是在我怀中吗？”盈盈一语，如闻仙乐。

崈睁眼，见一女子凤目含情，脉脉相对，不是白萩是谁？检视周围，正是梦中之山谷。

自此龙凤夫妇入则同修，出则同游，天上地下，再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