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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山河不大,也是极简单。一尺田垄作山,一流沟渠为壑,里面演绎着简单的岁月。
我常幻想这块土地有过前世的命运。或许,它前世是一片瀚海,直至山林改写了它的遗传密码;又或许,它的前世是一片密林,直到流水更新了它的流浪轨迹。冥冥中总以为它前世里仿佛有过非凡的命运,却又是不明,曾经的繁盛美景是怎样退化成如今的简实模样,而今又是怎样地有了一个祖父,成了一块土地,就这样精准的相遇,由此开始了一朝一夕在暮鼓晨钟中苏醒又睡去的极简岁月。
看祖父赤脚走在田埂上,蹲下身去抚摸那些早已熟稔的叶脉,避开每一块瓦缝参差,走在田间时,我便想,祖父该是幸福的,闲适自在、衣食无忧。他站在蓬勃的叶间,像个骄傲的父亲。
祖父把他的根扎在这里。祖父说,从很久以前,他的关于土地的记忆就开始了。他依旧清楚地忆起,多年前一个迟迟春日里,被属于祖父的父亲的一双大手牵着,从此踏上他此生未曾背离的土地。
恍惚间是一个秋日黄昏,天边一纵金色倾下,迟缓降落却又与祖父口中吸旱烟吐出的药味轻烟紧紧相缠,画面老旧得像蒙上了前世的烟土。我与祖父共坐一张条椅上。“其实你不必去犁这块地,不去管它,也没什么,一块地罢了,倒是好好享福才是。”话落没有回音,仿佛一阵秋风吹过,也吹不散他身旁与夕阳紧紧相缠的旱烟烟气。
“胡话!我除了种地还能干什么?这块土地是我的命,种庄稼的,脚一离地,身子会发虚的!”,祖父的眼里有光,透过烟气明明灭灭,好像那地里刚割完,剩下的茬儿稀落地倒伏,却在黄昏的热风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向外涌起,我有些猝然。
或许这就是祖父对土地的依恋,一颗未入世或是一颗入世后早已疲倦的灵魂与一块简单土地的相遇,没有惊涛波浪,甚至连一点水纹都没有激起。可是根已深深扎下,扎得率直、真切,自此一颗灵魂回归简单,淌在这片简单到单调无味的河山,心也安然。
祖父说,这样的日子,他过得舒坦。是了,纵时光把他磨得光滑圆润,不改的是心性,他依旧只是守着那简单一方地,除他该除的一点草,灌他该灌的一点水,听他该听的风声,看他该看的山河。
你说,祖父的土地简陋得称不上山河。不,其实那块土地深处并不简单:那田垄上搏击的,他的心跳,是山;那沟渠里流动的,他的血脉,是河。那土地的肌理下,涌动着的复杂的信仰、坚守与热爱,便构成了祖父的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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