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竹
祖父八十有三,眼不花耳聋,近几年助听器也不管用了。于是我们不管谁回去看他,总要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本子和笔,把要说的话写在上面,诸如“您最近身体咋样?吃饭咋样?屋里冷吗?热吗?到我那里住几天吧”等等等等。祖父按着我们的提问一一回答。听着他那高高的声音,我们都断定他活到九十没问题。
祖父是典型的孤儿,四岁丧母,五岁丧父。也许是苦命人生命力更强的缘故吧,祖父体魄很好,是那种短小精悍的人。农活中的所谓“扬场上垛扶耧撒种”,祖父样样是行家。老奶奶偏看他一眼,让他念过几天书,于是在叔兄弟中他便算是文化人了。祖父的毛笔字、算盘在村里是数得着的,他干过队长、会计、代销员,主持个红白公事也很内行。我们小的时候,他常让我们猜些字谜什么的,比如“一人一口一个丁,竹林有寺无有僧,子女二人一起坐,二十一日酉时生(谜底“何等好醋”)”等。祖父爱看书,《三国》、《水浒》、《岳飞传》,翻来覆去地看。后来,每过些时候我就将订阅的报刊杂志给他拿去一大摞,他的阅读面便更广泛了。
祖父几乎不生病,偶尔生点小病,吃药打针可就成了问题。祖母都是给他把药泡在稀饭里,或是埋在泡的馒头里,而祖父的味觉又特别好,总能品尝出来。祖母便吼他说:“唉!若是俺,就是点nao子(毒药),俺也咽下去!”祖父打针时则是医生还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兑药,他便已经认真地躺在床上两眼恐惧地望着医生大声呻吟起来,让医生笑得前仰后合。
祖父有了重孙子以后,他便承担起了儿童早期教育的任务。他的教材除了那些幼儿读物外,还有他脑子里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而他的重孙子也很争气,坐在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听老爷爷讲课。看着祖父摇头晃脑念诗歌的样子,听着他那所谓的“吟”诗的腔调,我们都常常忍俊不禁。现在,他的重孙子入了学,他便又担负起接送的任务。他总是提前半小时乃至一小时就坐在校门口静候,过路的人都开玩笑地说他“忠于职守”。
祖父熬了一大家人,四世同堂,且全家人都凭着学业有了工作成了市民,村人们很羡慕,祖父自然也很欣慰。
愿祖父健康,长寿!(完)
199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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