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履以素，何往不从？必独行其愿，物无犯也。——读履卦初九爻
读过一二卦，一番通解之下，总有些许字眼给人以震撼，某种模糊的认同感由此茫茫然生起来，有一瞬间很叫人无所适从。大道理自小学起，基本的人格已然框定，明晓是非对错、明辨美丑优劣成为条件反射，早不需长者耳提面命了。可读到周易、谈到八卦，却竟会生出些稚儿的错觉来，烂熟于心的东西阻滞于口，难以清晰表达，于是只好将那些涉远古时光而来的文字揉碎了再融入血肉，才仿佛荒原重生一般，有了一种长青的美感和醍醐灌顶般的亨通，这大概就是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的莫大差别。我初初读到履卦时，便有此感。
初九，素履，往无咎。
履卦中我最爱初九这一爻的爻辞，其间“素履”二字，给我的感觉又最是惊艳。“素”，本来的、质朴的、不加修饰的。怀着毫无瑕疵、无比坦荡的心情自然地前进，哪怕只有一身素衣地位卑微，又有什么好怕的？不与人冲突，坚守初心，谨守自我，走自己的路，何须在意其他？君子虽布衣芒屏却心怀坦荡，绝不会轻易受人怪罪指责。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这种东西大概就真得基于一身素衣才能最终体现得淋漓尽致。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网红脸与整容院齐飞、快餐文化与人工智能并进……得到的很多，可失去的亦可能远远超越想象。想一想很多年以后，社会得到科技的驱使，顺着历史发展的潮流，已经走进最繁华的世纪，可届时包裹在千篇一律的精致妆容和如出一辙的美艳皮囊之下的，却是远古原始时代才存在过的野蛮的灵魂，那该多可怕？
我知道这么说，一定有人觉得不满意，事实上也的确，不是所有看去金光闪闪的人都俗不可耐，也并非所有荆钗布衣者皆若君子，可凡真正虚怀若谷的却都乐于返璞归真，以素为美，“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这就是社会正在缺失着的气质。我们究竟何苦“只重衣衫不重人”？
我们说中国古来是礼仪之邦，此于《周易》之中字句可见。说起履卦的时候，提到最多的一个字，大约是“礼”，“礼”之一字，足以囊括古往今来文人名士及其诗文间透露着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分外动人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气质。我想礼即气质，气质即礼，无论何时何地，若能够保持着朴素而真诚的初心，安守卑下朴素之礼，即使地位卑微也不真的自感卑微，而是明白先自重而后应重人的道理，如此行之，岂怕有过错？岂愁无气质？
《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世道浮华，物欲纵横，该怎么样才是真正做到素履之往？“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读到初九的象辞，我最先想到的便是苏轼的这句词。哪怕人生大起大落，己独质素；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怨无悔。“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只需守着自己的初心，对得起自己。独自逆行于危难之间，既要不卑不亢，不与他人同流合污，亦要低调行事，毫无杂念。
《程传》：“独，专也。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于中，岂能安履其素也？”能剥落一身繁华，隐于市井，这样朴素无华而小心行走，专心奉行循礼的意愿去前进，还有哪里不能去？还有哪里不敢去呢？
即使一身素衣，只需心中无愧，便可无忧亦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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