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的故事【75】 老瓷碗

海淀的故事【75】 老瓷碗

小留流第157篇

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稻（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对“四”这个字情有独钟，而且特爱栓对儿，刚刚过去的除四害，就有“四”。你说，好不容易把老家贼从四害中解救出来了，结果又找了个蟑螂，凑够了“四”这个数。上托儿所之前，不留神又出来个“四清”，太小了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哪“四清”。快五岁的时候又来了个新词，这回听清了“四旧”，而且动静还真不小，影响到了家家户户，因为谁家没有旧东西呢，什么换过三回壶底的旧铁壶。旧竹皮子儿暖壶，站都站不稳。大人沏茶烧水的汆子，就是很细很长的一个园桶儿，带一个长把，可以伸到煤球炉子里面烧水。烧开水时，就一个字“快”。不过模样就是太旧了，外面跟锈妈是的，里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水碱。这么说吧，一切旧的东西都是坏东西，一时间旧的东西在人们的心目中，坏的呦，不成不成的了。谁见了谁躲，都怕粘上死、挨上亡。大家再一次团结起来，同仇敌忾，除“四旧”，大街小巷都嚷嚷动了，纷纷行动起来，寻找“旧东西”，当然了就是“坏东西”。

        我妈急急忙忙跑回家，上上下下一通的乱找啊，本来屋子就屁大点地儿，很快就被我妈地毯式搜索了好几遍。后来抱着个什么物件和我老爸嘀嘀咕咕好一阵子。这时才发现我妈手里拿着一个吃饭的瓷碗，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小童儿在钓鱼，这个小童儿还梳着两个小抓阄儿。反正那模样和我的头型不一样。想来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四旧”吧，就见我妈抱着瓷碗在地上转了三圈，最后一猫腰把瓷碗藏进了“连三”，尔后直起身，站在边上相了半天，左右看看，还是觉得不妥。你想啊，家里就这么一个站着的柜子，只要打开就能看见那瓷碗。我妈摇摇头，还是掏出来吧。抱着瓷碗看看房顶，又摇摇头，纸糊的顶棚，瓷碗要是藏在上面也禁不住啊，万一掉下来把谁的脑袋给开喽。最后我妈一眼就相中了炕上的一摞被子，爬上炕掀开最底一层的被子，把瓷碗就塞进去了，还拿手平整了一下被子垛。最后站在地上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干别的活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上炕各钻个的被窝。我妈先上炕把大家的被窝铺好，咦，瓷碗又露出来了，拿起瓷碗左右看了看，这下犯难了，放哪呢？想了半天，嗨，凑合一下吧，反正睡一宿觉，第二天还能藏在被子垛底下，随便放在谁脚底下吧。大家一定都有这个体会，睡着了以后，脚底下有点碍脚的东西，一般都会用脚给踹出去，何况又是这么一个又凉又硬的瓷碗呢？踢到谁的脚下，谁也不乐意啊，转眼就给踹出去了。你就看吧，瓷碗这一夜可没闲着，在大家的脚底下就像皮球一样传过来，踢过去的。脚下不但踢着，还有梦语的呢：“我还不信了，就踢不出去了？ ”

          终于天亮了，这一夜把大家累的够呛，孩子们伸着懒腰纷纷抱怨，怎么睡一宿觉比上学还累呀？我妈这一天的三轮也蹬不动喽，腿都抬不起来了。到底为什么累？她心里跟明镜是的，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从被子垛底下掏出瓷碗，左看看、右瞧瞧那是泪如雨下啊。一咬牙，抱着瓷碗，蹬、蹬、瞪大踏步就出了屋门，随着，啪嚓一声，我家里这位年龄最长，资格最老的物件就结束了它传奇的一生。瓷碗【图片】是从网上当下来的，估计图片上的人物，也许就是当年钓鱼的小童儿长大了，准备进京赶考呢？

          按说饭碗砸了，应该难过才是，可这一夜大家睡的那叫一个踏实，从此以后我妈的觉更踏实了。但是许多人家的觉可就不踏实喽，每天晚上你就听吧，哐、哐凿墙窟窿的，噗嚓、噗嚓挖坑的，稀里哗啦砸东西的，比白天热闹多了。反正当时在家里，一看是旧的东西，无论大小能藏就藏，找个地方先埋起来再说，实在没地儿藏了啪嚓就砸了。1999年修海淀四环路的时候，不招灾、不若祸站那好几百年的老虎洞也碍事了，拆吧，在老虎洞东口有个真武庙，曾经是真武庙小学，后来改成老虎洞小学。甭管什么学还是什么庙就一个字“拆”。拆庙这天，人们干劲这个足啊，心话说了就爱拆老物件，随着大家一声声的吆喝，一起使劲，轰隆一声把大殿的山墙终于给推到了，滚滚黄尘就起来了，人们就是胆子大，扎巴着双手，深一脚浅一脚就冲进了瓦砾当中，黄尘中大家眼前一亮。哎呦喂，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一大块明黄黄的金子躺在碎砖瓦中，伸手就拿啊，楞没拿动，又上来一个哥们，俩人一起抬，才抱到秤上，足足十斤四两。

                     2019年6月19日星期三  小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