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台湖

进了雷台大门,左拐,一段青石小路。
没有人,悄悄地走过去。
夏日的阳光,很强烈。戴上粉色太阳镜。一切,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小路两侧,杨柳脱去了春的娇嫩,风情万种……正是鸟儿们恋爱的季节,清丽的叫声,婉转呼唤,空气中流淌着甜蜜和幸福。
一只花翅膀的啄木鸟,从树上捉了一只肥大的虫子。另一只,立刻从树从中飞了出来,开心地在它上空盘飞旋转,欢呼雀跃。之后,一起落在一块石头上,耳鬓相磨,很象一对快乐的小夫妻。
草坪的草,茂盛、浓密。刚刚割过,散发着一种甜腥味。几个少年男女,正在草坪上摆着各种姿式拍照,惊叫和欢呼,伴随着某一种青春的甜蜜和疼痛,青草一样的让人艳慕。
女孩们尖叫着,笑声和歌声,把树丛中的几只野鸭惊得扑愣愣飞了起来。
树林背后,是一个长着芦苇的池塘。池塘南边,一堵矮墙。北侧,一大片苇。不是特别高,很容易就看到尽头了。
说是池塘,其实应该是个湖了。因为,它有着湖的形状和某些明显的特征。但说是个湖,却也有点委曲它了,它的水实在是太少了。
历史上,雷台的四围,是一片湖区。传说中,是天马饮水的地方。而这一片湖区,曾经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天马湖。
这一池的水,据说在1993年夏天彻底干枯。曾经的碧波荡漾或是水草丰美,从此无奈地消失在了人们记忆深处。水是万物之灵,少了它,自然就显得有一些寂寥。尽管,湖里也长满了芦苇,但由于缺水,就不怎么风情了。水,让一切柔情。
芦苇狠命地往高处长,往有阳光空隙的地方长。去与身旁的大树争,夺一些尘世里的温暖。凉州城里,一向是不缺乏阳光的。阳光浓烈,它们都长得很潦草,很象那些不好好做作业的孩子们。把一张洁白的纸,画的乱七八糟。
二十年之前,这里是一池碧波荡漾的湖区。每个夏季,清波凌凌,游鱼戏水,喜爱悠闲的市民,常来这里钓鱼,消暑。文人雅客,在此填词作画,极具风流雅致。
湖区的西侧,有一个绿树掩严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幢红木窗格子的楼。叫“玉宇秦楼”,雕梁画栋,很具古蕴。它就是闻名凉州的“西凉伎乐馆”。
一扇门半开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儿探出头来。他用模糊不清的语言问我:喝茶吗?我大笑,他害羞地缩到了帘子后面。我有点恍惚,疑似听到胡人语。“西凉伎,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不知谁在楼上高语。
二楼走廊里,有许多字画。仰头看,很不清楚,门锁着,不让上去。只能远远地观望,在这个园子里,你一不小心,就会碰响古人的遗迹。
门框上,是两幅嵌在柱子里的蓝色对联。上联:且饮美酒登高楼悠然自得。下联:人生达命岂暇愁超凡脱俗。是李白《梁苑醉酒歌》里两句。看是写是风流倜傥的唐伯虎,实指的是他自己。古人,饮美酒,怀古思幽。今人,在古人的遗韵中,品尝着古人的心境,感受着自己的岁月。古今之间,遥远而又贴近。
院子凉棚下,二个男人,闭着眼睛喝茶。屋子里,流淌着三弦子小曲儿。一个中年女妇人,端着一个木盘,迈出了门框。时光,安详、寂静。
若是古代,那个女子,再汲了旁边湖里的清水,熬上一壶酽酽的老茯茶,再有瞎弦坐在豆棚下,弹上一曲三弦子。那种日子,任是神仙,也不换去。
湖区中心,有个岛叫琵琶岛,是因为其形状象琵琶而其的名。这个岛,是因为湖水干了,渐渐地填起来的。本来,应该是没有的。岛上,有几个小亭子,大概就是那个仙泉亭吧。掩藏在树林深处,很安静。亭子的旁边,是群马石雕,扬蹄飞奔。曾经的天马湖,该是如何马鸣潇潇葳蕤情景呢。
湖底,没有了清水。一些黑色的污泥盘结在那里。踩进去,软软的,带着某一种生命的温度。
芦苇

是诗经中的苇吗,如此静美。
曾在暮秋的日子里来过,由于匆忙,只在枯黄的芦苇旁留了一张照片就走了。
初夏的日子,又来,正是芦苇苍茫时。不由小喜,最美的时光里,遇到最美的人,当是开心悦事。
正午,阳光很静。湖区的小路上没有什么人,柳树和白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埋头在过去光阴里。光阴如风,不经意间轻轻拂过。爱与恨,亦轻轻滑落。
踏上双孔石桥。湿润的桥身,暖乎乎的,象爱人的胸膛,温暖,实在。
从桥上南北望,茂密的芦苇,静悄悄地排列在湖底。尽管有很少的水了,苇子们长的还是很齐劲。苇子深处,不知有一种什么鸟儿,瓜啦瓜啦,叫的很欢。这样的时刻,让人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场恋爱,浓密而伤感。有些爱,经历过就忘了;有些爱,一在都难忘。它就像一个拓章,刻在生命深处,越久越深。这些苇子们,是二千年之前的汉朝里走来的女子呀。纯朴,善良,有着凉州温度。凉州,也是从汉朝里走来的。博大,精深。苇子,这个美丽而多情的女子,是叫这一座具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的城市给宠坏了。风情、任性,还有一点点的蛮横,但任是怎么看,都是可爱的,美丽的。但现在,湖水快干了。他们的家园,被干旱的铁蹄钉上死亡的印章。
太阳很毒,灼得皮肤生痛。
打起阳伞,走下小桥。
桥的另一边,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小路的尽头,还是一片长满了芦苇的水域。
去年初冬时节,去民勤青土湖区。沙漠深处,清清湖水中,一丛的芦苇,正蓬蓬勃勃生长。一片又一片在水城,正以某种缓慢的速度在悄悄地增加,不由心生喜悦。要知道,那里,曾就是一片水草葳蕤的广阔湖区。民勤人,曾经,过着一种濒水而居的诗经日子。可是,某一年起,这里彻底干枯了。老虎口的风,肆虐了一切的青绿。当时,站在有点凛冽的寒风中,面对着那其实绿色还很少的沙区,默默无语。感觉,那些刚刚生长不久的低矮芦苇,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也有几只水鸟飞过,清脆的声音,在宽阔的湖区显得很寂寥。
而这个夏日的中午,我默默地坐在这一片小小的芦苇丛中,感觉着岁月深处,时光变幻的某一种虚幻。在时间的面前,人和物一样的不真实。时间走了,人走了。物,还在。
这个湖区,应该也是青土湖上游水系,所经过的一个片的水域了。但是,它面临的问题,同样是马上要干枯了。
静立在浅浅水域里的芦苇,忧郁地笑着,为它们那不知的未来,也许终将会失去的天真和快乐。
智慧树

踏上三十三级青砖台阶,尘世的一切,远离而去。
朱红色的木头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匾,上面嵌着二个巨大的字“步云”,是取平步青云的意思吧。
平步青云,是多少读书人心中的梦想,也是尘世中多少人的追求,但人的一生,真正能平步青云的又有几个。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生活中跨着自己的台阶。三十三级,大概是人生至高追求了。
轻轻地迈进去,便看见了那棵苍天大槐树了。它太高了,看它的个人,都得使劲地仰着头才能看到树梢。不过,也是很模糊了。听说它有十五米之高,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了。
千年的树,大概要成精了吧。要不,怎么总有那么的人来向它祈愿呢。树的根部,埋在脚下的雷台墓里。甚至我想,它的根应该到很远的地方了吧,它一动,会不会牵动整个的凉州城呢。凉州城,古老而苍凉的城。四街八巷,随处可见的凝重。墓里,很寒凉,不知树可否也寒凉。千年以来,它目睹了凉州城的沧海变化,看惯了血雨腥风。默默地走到了今天,要有多少的坚持和执着呢。
从它那沧桑的树干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也许,它已把过去的一切都包容了吧。一棵树,做到淡定,就是一棵有智慧的树了。人,若也能淡定的活着,也应该是一个智慧的人了。但在尘世之中,面对金钱,权力,名誉或是爱情,谁才能真正做到云淡风轻呢。
门口的画室里,有一对老夫妻。那人老人,写得一手好字。室里挂满了墨宝。听说,他是刘公的传世弟子。我不太懂书法,但还是愿意观望。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淡淡地给我打了一声招乎。那些字画,字体苍劲,形体秀美,不是一二日的功夫了。她说她也是教师,退休二十年了,陪着老人在此习字。
在一幅楷体的《兰亭序》前,久久的不想离去。我太喜欢它了,但一问价格,要二千元。有点贵吧,只好离开。但我知道,对于那个老人,当他焚香净手,在某一个时刻,写下这幅字的时候,他们的心境,快乐或是安静,是没有价值来衡量的。都说,树老了,和人一样,那一对老夫妻,他们何尝又不是一棵智慧树呢。
有一次来,树下挂着一个小牌子不,上面,画着这棵树的大致形状。不知谁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智慧树。还用那棵大树的一些枝丫,来解读人的需求。并把它们冠以人思想里的各种枝丫。其实,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一棵树,怎么解读得了呢?时时刻刻,人都有各种需求。一棵树,也许仅需要一点薄薄的阳光,一丝淡淡的雨水,或是一寸又一寸的光阴了。树,有时可以达到四大皆空。人呢?所有的欲望,都来自于对物质或是名利的各种需求。怎么能轻易的达到空呢。空,多么高的境界呀。
我在那棵树下站了许久,用愚钝的目光,触摸着树的每个丫枝。世俗的我,永远也无法参透人生的智慧,只有这样在半明半暗的时光中,一天天的走下去。做一个平淡的人,做一个些平常的事,有时开心,有时忧郁。
在那棵树下的铁栏杆上,拴一些红色的丝带,上面,写着一比如金榜提名,心想事成等许多祝福的语言。人们祈求大树,把它的福安赐给他们。孰不知,在这世上,福,不是赐来的,心安,一切皆安。
树的后面,是供奉着雷祖的雷台观。据说,这个雷祖,有时人们来供奉他,有时人们也用某一种法力逼迫他。他就在无奈和迁就里坐了一千多年。看来,做一个被人朝拜的雷祖也是不易的,还真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尤其,在咱凉州这一块十年九旱的地方。
几个道人,虽然也是长发青衫,但目光世俗,没有那种超凡脱俗的清逸之气。道法自然,人亦如此。言谈之中,带着某一种尘世的烟火之气。有一次来这里,一个道人,竟然主动启示我上香。虽然,也上了,但心中到底不是滋味。世俗,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完全会改变一个人固守的品质。
那个能放大钱币的井,彻底的干枯了,但还有人向里面扔钱币,然后,探头往下看。
天马

一匹天马,凌空而舞。
我说不清自己多少次看它了。在这个城市里,曾经象我一样。将它孰视而无睹的人真是太多了。火车站广场,文化广场,还有雷台广场,甚至在遥远的凤凰古城,随处都有天马的影子。它是的幸运呀,成为中国旅游的标志。
人与人,是有缘分的。什么时候相识,什么时候分离,某种意义上也是注定的。就像我与一匹马,其实,我从小就在它的脚下生活。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它是怎样的匹马,或是,它是从哪里来的。
千年之前的凉州城,就是一个烽烟弥漫的战场。匈奴,胡人,羌人,鲜卑或是氏族,战火之中,你来我往。汉武帝为了征服匈奴,曾派卫青、霍去病五次西去,足成了凉州大马,横先天下的威武之道。
历史的烟云褪去,宝马被藏在了雷台底下。1969年,一次偶然的机遇,天马横空出世。于是,一切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了。凉州,成了天马的故乡,铜奔马,成了中国旅游的标志。
去过那个墓道,寒凉的气流,将身上的暑气逼褪,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躬着身子,用某一种疑惑,盯着那小小的墓道。猜想着天马出世之前的种种传说,对于凉州历史知识的匮乏,是我不能更多的了解它。听说它来自西极,它流着象血一样红的汗水,人们叫它“汗血宝马”。
天马,带着历史的痕迹,走到了人们面前。随葬物中,一架小小的小的耧车,上面标着世界上最早的播种机。细细的看,木制的结构,散发着某一种生活的温度。岁月深处,有谁曾扶着那个耧车种粟种米。一个水碓,是用来给谷物去皮的。似乎看到,沃野千里的谷水河两岸,曾有一群如花的女子,踏着水车,嘻笑着把一堆一堆的谷子,变成金灿灿的小米。
最喜那个绿釉红陶楼院,东汉豪族的院落,精巧,清致、精美。楼院呈方形,中央矗立五层楼阁,每层均四面出檐,正面开设门窗。四角高悬的风铃。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曾经,是有女儿在此驻足。千帆过尽,皆不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生,有多少的机缘,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又有多少的机缘,才能相守到老呢。爱,是缘。不爱亦是缘。阳关路上,葡萄美酒醉倒了多少将士,疆场上,有多少健亲人生还。
天马西来,历史在时光的车轮中远去。
祁连山下,曾有着多么丰美的草场呀。这里,曾是汉家的牧马苑。那个叫金日磾的牧马官,在十四岁最美年华里,来到了汉宫,据说他很会审时度势,观察时变。但不知忍受了多少的疼楚,才忘记自己曾是匈奴休屠王太子的身份。在日日与马的相处中,是否也有天马行空一样的孤独和忧郁。
我曾长时间的在那个排列着战马的沙砾池边徘徊。仔细地去看每一匹马昂扬向上的姿态。感受它们对命运的抭争,或是给人以向上力量的那一种神韵。我没有去细想,那匹天马的脚下踩的是飞燕还是匈奴。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着的深远意义。我想,在一匹马与一只鸟,或是一人之间,到底有多少的机遇,才能完整的结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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