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烛花

作者: 荆棘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7-15 19:38 被阅读187次
《剪烛花》插图

        屋里的影子跳起来。

        隋明明奶奶停下手里的针线,眼睛从老花镜上面瞅了瞅。

        “明明,把烛花剪剪。”

        屋里点着蜡烛,烛花就是蜡烛的芯。芯长了,火苗就不稳,燃不起来。

        “哦。”隋明明放下铅笔,去奶奶旁边找剪刀。

        把烛花一剪,蜡烛的火苗马上变大了,屋里顿时亮了许多。

        “作业做完了吗?”他奶奶问道。

        “快了。”我俩异口同声。又停电了,我又来隋明明家蹭蜡烛。

        “奶奶,写完作业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个故事?”我向来对老人们口中的故事极其着迷。

        隋明明奶奶没有理我,推了推老花镜,从笸箩里换了一股线,舔了舔线头,迎着蜡烛的光,捏着线头往针眼儿送,接着又捏着穿过的线头一抻,最后把两股线尾在食指上绕了两圈,拇指一搓,指甲掐着一扥,打了个结。

        这些都弄完了,她才慢慢抬起头:“大晚上的,你们不怕呀?”

        隋明明抬起脸来瞪我,刚要开口,我抢着说道:“不怕。”

        “那一会儿就给你们讲个剪烛花的故事吧。”

        “好好好。”我乐得直拍手,写作业的速度不禁加快了许多。隋明明表情变得不自然,心里怕又不好意思说。也难怪,前面涉身犯险好几次,心理有阴影了。

        写完了,我快速收拾好作业,盘腿坐在他奶奶的对面,就等着听故事了,隋明明也慢悠悠的爬到炕上。

        烛光里,祖孙三人对影而坐,隋明明奶奶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娓娓讲来。

        民国的时候,有个去西洋留学学医的年轻人,他父亲是省城的官员,家里有钱有势,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虽然接受的是西洋教育,但回国后还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没办法,娶了一位父亲同样做官的官家小姐。

        小姐长得美貌标志,从小家教好,通情达理,琴棋书画也样样都懂,就是有一点,身体弱。

        结婚后,俩人倒也甜甜蜜蜜,特别是这个年轻人对夫人特别好。夫人有一个嗜好,喜欢吃生莲子。年轻人每隔几天就给夫人带生莲子回来,从来没间断过。虽然俩人感情上平平淡淡,但生活上丈夫对夫人照顾周全,夫人很知足。

        可是结婚半年来,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弱,到后来,咳嗽出来的痰还带着血丝。丈夫劝她,让她放宽心,可是她自己觉得,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夫人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回想他们结婚这半年来的生活。丈夫在省医院当医生,时逢战乱,前方的部队跟日军打的正激烈,每天从战区撤下来的伤员都送到医院里,平日加班加点,很多时候回来到后半夜甚至不回来。想想结婚以来,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只享受丈夫的照顾,自己还没有好好尽点妻子的义务。对啊,死之前为丈夫做点什么吧。她从小娇生惯养惯了,什么都由下人去做,也罢,以后就天天给他送饭吧,家里的热乎饭菜,总比医院的工作餐强。这么想着,就吩咐下人们做了几道菜,装了饭盒,由贴身丫鬟提着,俩人乘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走廊里都是伤员,身上血肉模糊的,哀嚎生此起彼伏,医生护士穿梭忙碌。夫人看到这些,心里更不是滋味。只说辛苦,却从没想过丈夫辛苦到什么程度,看这样子,那还能轻松得了?

        她拦住一个护士,问清了丈夫办公室的位置,俩人上楼,找到门牌,推门走了进去。丈夫不在,屋里很凌乱,肯定工作忙没时间收拾。她让丫鬟把饭盒放在一旁,俩人一起收拾起来。

        收拾到旁边一个铁橱子,打开,空间很大,偌大的橱子里面只放着一袋她最爱吃的生莲子。她笑笑,肯定是他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带回家的,这么忙这么累,还惦记着我,心里荡漾起一阵暖意。再一看干果旁边,有个小药瓶,里面有一半透明的液体。她知道这是药,丈夫也带回家一些相似的瓶子,给家里人治个感冒头痛的。她有点纳闷,这儿怎么孤零零放瓶药啊。药瓶上都是外文,她看不懂,就把药放旁边继续收拾。

        都收拾完了,丈夫还没回来。这会都下午了,早过了饭点儿,外面依然熙熙攘攘的,看样子丈夫还在忙着。等丈夫的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那个小药瓶又一下一下拱到她心里,好像一根细细小小的针往她心口的某个角落里一下一下的扎,不疼,却感觉很别扭。

        想着想着又咳嗽起来,丫鬟说,别等了,先回去吧,身体要紧。

        也只好这样,饭也凉了,外面又一直那么忙,俩人又把饭带下去。走到走廊最尽头的杂物间,再往前就是楼梯。杂物间的门没关严,有一道缝,走到这儿,她一撇眼的功夫,从这道缝里看见了自己丈夫的背影。她相信自己没有认错,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他正跟一个女护士说着什么,其中一句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眼泪唰一下下来了,那个小药瓶又一下一下扎着她的心,不过这次很疼。

        回来的路上,夫人暗暗流了一路的眼泪,哭着哭着又笑了。

        又过了一阵,前线的战事越发吃紧,医院里好像更忙了,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但是丈夫对她关怀备至,一有空就回家看她,生莲子也一直往家里带,亲手拿着往她嘴里送。

        她笑着嚼着干果,手摩挲着他的脸,颤声说道:“你看你忙的,都瘦成什么样了,头发也这么长了。”

        丈夫笑笑,坐了一会,拿起衣服要赶回医院。她送到门口,笑着对刚迈出家门的丈夫说:“还有几天就是你生日了,那天你早回来,我让他们去洋餐馆订个蛋糕,插上蜡烛,在家给你过一个洋生日。”

        几天之后,她为丈夫点燃生日蜡烛。他不在,桌上就她一个人。

        一根一根的蜡烛点起来,屋子里顿时填满了怪异的味道。

        那天在楼道里听到的她丈夫对那个护士说的那句话犹在耳边:她一直吃着泡毒的生莲子,没几天活头了,我们快在一起了。

        在烛光里,惨白的脸上烛光摇曳,她哭一阵笑一阵,对着蜡烛喃喃自语:“你看你忙的,头发长了都没时间理理,我给你剪剪吧。”

        那烛芯是黑的,极细的黑丝一根一根的捻在一起,蜡油上飘着一层油脂,在火里烧的噼里啪啦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把剪刀,一根一根的剪起烛花来。

        “讲完了。”隋明明奶奶抬了抬老花镜,依旧低头做着针线活,“烛花又长了,去剪剪。”

        屋里的影子跳得厉害,我跟隋明明互相看着,谁也没敢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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