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还得时常回忆。再不回忆我们就老了、再不回忆我们就忘了。少年时那些果腹的经历,历久仍然弥漫芳香。
高中同窗阿飞,是一个相当有特点的人物。毫无疑问,我们应该都还能想得起来他为我们买包子的事情,这也让我记起了高中时代那些有关吃的一些虽然模糊但是回忆起来仍烟火气充盈的细节。
不记得豆腐汤里有没有萝卜,但是绝对没有肉在1992年的时候,市场经济已经开始,但是直到下半年东北农村才有将苞米卖了转吃细粮的趋势。我们高中开学正好是那一年的秋天,所以对于我个人来讲,我欢天喜地的到了高中,结束以玉米制品比如大碴子和大饼子为主的粗粮生活,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每天都能吃上大米饭的高级生活的同时,家乡才刚刚发生这种变化。因此,对于绝大多数高中住宿的同学来说,在县城里面能够吃上细粮,相对还在辛勤劳作的父母来说是一种奢侈,于是我们总是在琢磨那些既好吃又省钱的方法,毕竟大家都不是太宽裕。
高一的时候,我啥也不懂,没有多少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是傻子过年看别人,跟着大部队一窝蜂,下了课就先解决民生问题。先说食堂之外的选择,那就是除了校门一溜烟的沿着正阳街往西跑在大街的北侧有一家小吃部,那里给我们这些半大小子预备的是一碗豆腐汤加上几个馒头。因为是正餐,豆腐汤不似豆腐脑与粥类似的软嫩,但是绝没有食堂里麻辣豆腐那样色香味俱全,稍稍的勾芡,汤量十足主要是为了能多顺下一些馒头。铃声一响,飞奔到那里,因为去晚了得排队,小店容量有限。店门口的巨大音响铿锵的放着郑智化的《水手》,我们如狼似虎的咽下两三个馒头,满意的打折嗝,迈着方步穿越马路回去午休,一边打量着还有些新奇的县城街道,一边对龙江大酒家里面传来的饭菜腻香垂涎三尺。
再说晚餐,校门口食杂店的套餐价格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六毛九分钱。标准配置是一碗紫菜汤三个烧饼,大家都是这样,如果你又别的个性化要求,不但同学们觉得你另类,而且老板也会流露出厌烦的情绪——他主要是走量。这套餐相对于苞米碴子来说那无疑是好的,可是对于面黄肌瘦的我们来说也仅仅是充饥,同中午的豆腐汤加馒头一样,那些可心而又精明的老板们准确的计算了我们这些小伙子与男孩子之间的特殊物种所需求的量,调制出刚刚适合的大众口味,只是,嗷嗷待餐的我们谁肚子里没有馋虫呢。
这时,即使我坐在前排,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阿飞在教室后方兜售石油学院包子的事。我断然不会放弃这样的信息,要知道,以同样的价格甚至更少,如果能换上几个大学里面皮薄馅大、咬上去喷香扑鼻的包子,这样打牙祭的良机,怎能错过?!
当时,东北石油大学的前身大庆石油学院就和我们高中隔着一道街。那是一所闻名遐迩的高等学府,是我们心中羡慕的圣地:不必说那高耸入云是为小城当时最高建筑的图书馆,更不必说那地道回廊花草绿树绵延主街南北的旖旎校园风景,单是据说有着油田丰厚补助的食堂,就早成为我们心中碎碎念的天堂。
潜流暗涌。当然,最后一节自习课干什么的都有,有装模作样假努力学习的我之流、有耳鬓厮磨窃窃私语的良友们、有把头埋进桌洞与金庸卧龙生过招的侠之大者,尽管这样,逃课为同学团购包子依然是校方所不能允许的,一切,都是私下交易。想来阿飞同学穿越重重障碍,冒着被校方惩戒的风险、又从接头人处黑市一般换得石油学院的饭票,再运用精湛演技佯装成给同宿舍带饭的大学生,简直比蛇头组织走私还要危险。
这些都不重要,要紧的是那包子真是香的要了命。所以,尽管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没能长久持续,我们对阿飞还是心存感激,说起来阿飞真的是见过世面的,尽管拜读他的大作《小城的温暖》,惊愕的看到他用反讽的语气数落当时充斥大街小巷的三轮车主,觉得他颇有些玩世不恭。为大家谋福利的阿飞,虽然屡次遭受白发苍苍的语文老师之批评,但是在我们同学中间尚有良好的口碑。
当然,包子和包子相关的吃食只是那些年小城高中饮食文化的一小部分。只有桌子没有板凳的大食堂的厨艺也是相当可以的,我很想念当年的烧茄子或者地三鲜,还有二食堂的猪肉炖粉条,早餐的面条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一种温馨和暖胃的感觉常常萦绕我心。当时最喜欢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这样能够抢在其他班级同学之前去食堂不必排在并非很长但是很粗的打饭队伍之后,仍然记得二食堂的打饭大娘很慈祥很善良,她的手从来不会按照行规那样抖个不停,看待我们的目光如同母亲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怜爱。后来食堂改革,我只在四道街的市场见过一次,当时已经毕业,食堂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而在高二左右,食堂已经被校园东北侧的一路小吃挤兑得十分惨淡。食堂也有夜餐,也是包子,终究是没有石油学院的舶来之食偷吃来得过瘾。
麻团和油炸糕几何形状不同想来那时,校园周遭都是吃货的世界,而且到了高二高三,饮食的多样化也早就了肠胃的不羁。在老教学楼北侧的树林里,有一个卖麻团和油炸糕的餐车,不记得过多细节,只记得在丛林里它显得很突兀,似乎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东西地道美味;售卖六毛九套餐的食杂店夏天的冰棍十分畅销,说起来小城由于盛产奶牛牛奶乳制品一直标新立异,一种名为“冷狗”的大冰棍配上新出锅的烧饼,在嘴里享受“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简直舒服得不要不要,我是跟上一级的学长老霍学的,当时立志搞艺术的他如今在弄心理咨询,真的和冷一口热一口的当年一样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市医院的门口是石蛋和毛蛋的天下,块八毛的就能解个馋;毛蛋儿的旁边,是高三时特别流行的用泡沫饭盒盛装的蛋炒饭,只记得当年和摊主大姐十分熟悉,如今早已淡忘了她的长相;校大门对面还有一处一毛钱以热水瓶的贩卖开水的地方,留下我们三三两两来来回回的足迹,而坐上1路公交车到二三道街的市场上扛回来的三鲜伊面,则成为大家标准的夜宵;现在早已退市的猪肝罐头、麦乳精、老奶粉豆奶粉和从家里带的肉丝咸菜常常成为宿舍兄弟的分享,而住在县城走读的同学们虽然没有我们这些在饮食上多姿多彩的经历,也经常捉对给我们带来家里的馈赠。
冷狗的照片已经找不到时光飘过三十年,再不是那个吃饭在生活中举足轻重的单薄少年。有的时候我们怀念,怀念那些快乐的日子,快乐的日子有你有我;有的时候我们忘记,忘记那些悲戚的岁月,悲戚的岁月只有自己。三十年,足以让一个人老去,只有那些一起走过的或者顾影自怜的过往依然鲜活,那是我们回不去的青春。也许那时候囊中羞涩常常因为吃不饱吃不好而倍添烦恼的日子归属悲戚,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大家年轻时的样子,不禁心生想念。有时候我常常看见学校周边也有一下课就奔向街头小吃摊位的中学生,他们敏捷的欢快的奔跑着,谈笑风生,从来不会对我这样一个注视他们的中年人眷顾一眼。是啊,当年我们不也是这样吗?我们轻狂而专注,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同窗共鸣的同学们,我们那时候的笑声,也和他们一样,清脆而响亮,锐不可当,豪气直冲云霄之间。清贫而执着的青葱岁月呵,当年觉得不值一提,如今却是一往情深的珍重回忆。
猪肝罐头现在很难找,记得大学刚毕业时还有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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