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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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统考结束后，鸿博就发现母亲咏宜的脾气越来越差。平时，他们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这不，母亲又在为鸿博通宵“吃鸡”而生气，连续几天不和他说话。鸿博以为咏宜只是在气头上，气焰过了，他们还会重归于好。

结果，咏宜拿出一份合同给他。“签了合同，我们还能住一块儿，继续母慈子孝。不签，现在滚蛋。反正你都满十八岁了，出去住也不是不可以。”

鸿博被母亲这一出给整蒙了，正想讨好求饶。却见咏宜扬长而去，留下一句。“好好看细则。”鸿博忙不迭地问：“你去哪儿？”“散步。”鸿博抱起合同往外跑。可一想到这是一场意义非凡的场景，还是乔装为好。他扣上帽子，披上围巾出门了。

二十多度的天气，鸿博把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帽子扣得很低，只剩两只眼睛。由于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在步行小道上，引来不少散步者的异样眼光。之后，行走的人群瞬间让道，以鸿博为中心，以一米为半径，画起来一个大大的圆，人群自动与他保持距离。他一路向前，寻找母亲咏宜，前面的人陆续弹开，好似船只驶过之处，浮动物体飘散，知趣地为它让行，生怕被卷入船轮下，溅了一身水。

很快地，鸿博找到咏宜，追上她。“妈，我错了，不熬夜了，行吗？”

“不行。”咏宜大步流星地走着，看不出表情。

“我按时吃饭，行吗？”鸿博继续道歉。

“不行。”咏宜说得漫不经心，鸿博在她身后几步子，大口呼吸道：“好了，我少玩游戏，行吗？”咏宜在前快步竞走，鸿博在后望尘莫及。他见咏宜不回应，就跑步到咏宜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妈，你能停下来和我说话吗？”这时，他看清母亲头上顶着黑色的头戴耳机。鸿博记得母亲出门时，带着一个绒线帽，当时还纳闷，原来绒线帽里另藏玄机，一个耳机。绒线帽不见了，耳机扣在脑门上，着实像一顶发箍。

咏宜佯装耳机里有音乐。大声道：“合同签好了吗？”

鸿博赶忙用围巾挡她的大嗓门。“嘘。”和身边人群示意无事。一位阿姨见到咏宜凑过来。“咏姐，你带儿子散步呢？”“嗯。”咏宜开心地应和着。“妈，你不是听得见吗？”鸿博查出端倪，咏宜不回答。“耳机里没有声音呀？”鸿博拉下耳机，拆穿她。咏宜有些不乐意了。“原来没声音啊。”然后把话打岔道：“合同签了没？”鸿博反问：“能不能不谈合同？我饿了。”肚子里的咕噜声的确挺大声，可是咏宜装作没听见他肚子里的欢腾。“饿了？自己做饭。老娘不伺候您嘞。有空多看看细则，别来烦我。”

鸿博只能曲线救己。接着路灯，他看了几行字。“甲方妈妈，‘第二条，乙方向甲方支付房租，享有房间客卧的完全独立使用权，以及公共区域的共同使用权。乙方如果要增加合租人数，必须取得甲方书面同意。’这里的独立使用权有多独立？意味着你不能进我的房间吗？”

咏宜重戴上耳机。“对，乙方有独立使用的权利，也有独自打扫卫生的义务。第六条可以作以补充。”

“可以增加合租人数。我能养猫吗？”鸿博从条款里看到一丝机遇。他很想养猫，但母亲不让。

“必须取得甲方书面同意。你不用想了，我不同意。”咏宜摆起手臂，鸿博落下几步。

鸿博小跑追上。“‘第五条，合租期间，宽带费由甲乙两方平摊，每方二分之一。’妈，这条您会吃亏。”

咏宜指出那条：“电脑属于甲方所有，乙方使用需要租赁付费。依市场价值标准，网吧每小时3元。你就支付每小时3元吧。不贵，一天30元。”

鸿博扳了扳手指。“好像是不贵。以您给我的生活费来看……”

“停，从此我不会给你生活费。一切靠自己。顺便提醒你一句，‘第三条，租赁期2个月。租金每月500元（包暖水电煤气）押金500元（押金会在合租关系正常中止时退还）。支付形式：押一付一，一次性付清，中止滚蛋。’也就是1000元，我限你明天交钱，不得赖账。”

鸿博长大了嘴巴，“我没钱。”

“你有钱。我对你的小金库一清二楚。”咏宜自信道。“对了，‘第三条第1款，房屋结构和家具电器有重大的人为损坏，且责任在乙方。’意思就是不要破坏家电。千万别在微波炉里热鸡蛋，别把皮带扔洗衣机。坏了，你负责买新的陪我。”

鸿博听着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他站在那儿，看着咏宜走向新的一圈，直至走回原点。

一圈过后，咏宜拽着他补充道：“还有，‘第六条，合租期间，本着和平友好相处的原则，双方应共同维护居住环境的卫生、安全。不得随意地干扰对方的私人空间。’我不会干扰你的私人空间，也请你做好卫生工作。别把各种外卖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你每天必须处理，不然……”

“不然滚蛋。我知道。”鸿博有些后悔，为什么他要跑来和母亲理论细则。“妈，一共才七条，别那么认真嘛。”

咏宜脱下耳机。“你是觉得我不够认真吗？我回去可以增加补充条款，便于开展合租生活。”

“妈呀！”鸿博有些感叹，他仿佛进入了母亲的圈套，一步步地逼他就范。可是咏宜不这么认为。“从此，我不是你妈。是甲方。你也不是我儿子，是乙方。你可以叫我甲方，或者咏宜女士。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乖儿子。”鸿博哭笑不得。

夜走时分，散步者陆续归巢。唯有鸿博走得步履艰难。他觉得这不是一份平等的合同，而是行为准则。母亲这是让他不能好好地过大学前的两个月。悲剧啊。此时，“吃鸡”也不香了，他得挣生活费。还是洗洗睡吧，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