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年头，找一个像赵志刚这样的男人不容易。在外人看来，他能挣钱不乱来，肯花时间在老婆孩子身上，还不时地帮着做做家务活。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
陈妮似乎应该很满意，但这满意像一张薄薄的纸，稍微一捅，就全破了。看清这张纸背后的一切，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陈妮早年跟赵志刚在一起，未婚先孕，直到生下女儿两年后才扯了结婚证。那时，赵志刚一直拖着不打结婚证，婆婆也再三阻止他们打结婚证。陈妮心想，反正孩子都生了，结婚证早打早晚都一样。
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公司里，见她怀孕了，人事部主动找到她。她把实情全盘拖出，结果搞得人们误会她小三插足。再加上没有结婚证，连去产检都变得尴尬。公司请假难，医院检查难，连平时和大家说笑时气氛也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陈妮生完孩子才知道因为公司给缴纳社保，生完孩子后，她可以领到生育津贴一万多元。但因为没有结婚证，她领不到这笔钱。
因为没有结婚证，孩子生下来，婆婆去买了个户口上在了他们名下。
陈妮是父母心尖上的肉，如今被人悄没声地掐了去，百般的不同意。父亲放话嫌她丢人，不准她回家。从没出远门的母亲就算有心，也来不到她身边。
刚生完女儿那会儿的陈妮，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赵志刚借口工作忙，没回来。婆婆经常看一眼孩子就走开，口里嘟囔着:“怎么还不睁眼？”女儿生下来半个月才睁眼。
第一次生孩子的陈妮，当时躺在产房里，从未有过的恐惧。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她孤独一人面对所有的苦乐哀伤。那一刻，她心里对赵志刚第一次涌起了恨的念头。
生完孩子，三个月不到，陈妮把孩子扔给了公公婆婆。再次来到了上海，从没有过的卑微感袭击了她。
未婚生子。她必须想尽办法隐藏起这段经历，所以在很多简历上她依然未婚的笑脸相迎。
好在年轻，有那么一点美好就让人雀跃。陈妮向来看得开，就算她再看不开，日子不还得过下去。
02.
生了孩子的陈妮疯子般地想孩子，她发现赵志刚经常在网上聊得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讲。
几次她看到QQ上闪来闪去，一次趁他上厕所，她偷偷打开看了。一看之下，她立刻爆炸了。
在陈妮的暴跳如雷下，赵志刚一句“网上的东西你也信，我们就是瞎聊呢”轻飘飘地带过。
在这之后，陈妮也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往往是在最放松的时候，出现最让人措施不及的事情。
网络真不是个好东西，方便了任何龌龊不堪的生存疯长，网络也是个好东西，方便了各种合情合理的存在。
赵志刚约了个杭州的女人在西湖碰头。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陈妮按捺住内心的疑虑，不动声色。等他这边一离开，她立刻直奔两人约定的酒店而去。
她抓了个现行。男女狼狈不堪，女人钻出了门外。陈妮不吵不闹，转身回了上海。
赵志刚自知理亏，小心翼翼地低声下气地服侍了大半年。陈妮早出晚归，不松口。她憋着口气，这口气让她看上去像个斗士一样。
可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女人愿意做斗士呢？谁不愿娇颜微展，笑对人生呢？
陈妮这口气一直憋到女儿过周岁。她早早打算好回去。可公司临时有事要她出差，再加上赵志刚言语里似乎也不愿意她回去。
一气之下，她咬紧牙不回去。
陈妮太倔强，也吃够了倔强的亏。如果她能及时回去，如果她多陪陪女儿，可能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陈妮跟着赵志刚跑遍了上海，他们还没买房。先后在浦东、普陀、闵行，租了房子住。租的房子再好，终归不是自己的房子，自然称不得一个“家”字。将近四五年的时间，他们像没根的浮萍一样在上海飘。
女儿不知不觉地到了两岁。赵志刚跟陈妮补了结婚证。结婚这件本应回忆感最重的人生感叹号，生生被时间磨平剩下了一个空心的墨点。
03.
陈妮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跟赵志刚打了结婚证。婆婆很生气，狠狠地骂了他，并且不止一次地在陈妮面前流露出不满来。
陈妮一直很好好奇。她做事勤快，从不跟婆婆起冲突。尽管她有时会犯点小糊涂，但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老赵家的事情。她何至于成天像个仇人？！
要说对不起，也是赵志刚对不起她的。婆婆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地趾高气昂？
“你们把钱都交到你爸爸手里，我是不管钱。”婆婆翘着二郎腿说道。
陈妮的工资卡一直都在自己手里，她的钱从不乱花，算下来也有小十几万。不多，但好歹是她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她没说话，赵志刚倒满口地应承下来。是啊，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自然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他父母从陈妮手里抠出这些钱，名正言顺地到了他的口袋里。
陈妮保持沉默，她认准了一个道理，谁掌握了财政大权，谁就掌握了发言权。不交，她的钱凭什么交给别人管。
可这笔钱没暖热乎，还是被赵志刚哄了去。他用这笔钱垫了买房的首付。
买房子，他没跟陈妮讲。看上了，就开始筹钱。直到他把买房协议书摊在她面前让她签字，她才知道房子已经买好了，就等着过户。
房产证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转过身，赵志刚让写了两张借据。一张借三姐十五万，一张借四姐二十万。借据是赵志刚写好，陈妮按着抄写了一遍。
陈妮想反正房子都买了，房产证上有自己的名字，买房的钱当然是他们两个一起还。她从来也没想过不还这笔钱。
终于买了房子搬进去，陈妮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儿接到身边。她想方设法地讨她开心，衣服、零食买了一大堆。孩子也确实高兴，一天到晚地黏着陈妮讲故事。
婆婆帮着把女儿带大了，陈妮嘴里不说，心里也多少感激老人。时不时地，她会给老人家买了衣服、鞋子。
家，终于有个家的样子。一家子老小其乐融融。
陈妮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弥漫的油烟里藏着幸福的烟火气，热气腾腾。
04.
陈妮总也想不到，与婆婆住在一起会有那么多争端。一辈子要强的婆婆，习惯了指手画脚，就连洗双袜子，她都要啰嗦半天。
陈妮有时太累了，顾不上回她话，她便气呼呼地走来走去，说“不把她这个婆婆放眼里了。”
最让陈妮尴尬的是，她进卧室，从来不敲门。一阵风一样就闯进来了。好几次，她跟赵志刚正抱在一起睡觉。她闯进来，看了两眼，就离开了。搞得陈妮和赵志刚睡觉前，还得检查门栓，生怕她给闯了进来。
其实，婆婆人不坏。嘴上说着狠话，可手上还帮着做事。陈妮想得开，老人家嘴巴碎碎，就由她说去。粘不到身上一丁点吐沫星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假装没听到。
但事情真是被她想简单了。一次，女儿撒泼闹腾着要买一个玩具。家里玩具整整装了两箱子。陈妮不同意，她若不同意就不会给她买。但婆婆一看小孩子哭成那样，无论她要什么一口应承下来，事后又不给她买。结果，孩子形成恶性循环，闹腾得一次比一次厉害。
争吵从孩子开始。陈妮在婆婆眼里俨然后娘，不，后娘也不如。
“人家后娘也比你好，孩子要什么买什么。”婆婆开口道。
“后娘那么好，要不也给孩子找一个后娘？”我气愤甩出句话。她平时在孩子面前经常指桑骂槐地说道陈妮，为了好不容易的平和，她忍了。
“怎么说话呢？他是我妈。”赵志刚立场总是鲜明利落。
“是你妈，不是我妈。所以对你跟对我完全两样。”陈妮继续泄火。
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只要家里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甭管拐几个弯弯，婆婆总能绕到陈妮身上。
陈妮一忍再忍，她是想把日子过下去的人。但每个人都有底线，一旦触及底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家里遍布硝烟，陈妮每天下了班就不愿意回去。她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再面对那一家人。
除了自己生的女儿，其实，连女儿也不跟她一心。她是个完全被孤立在外的存在，赵志刚买了房子，有了车子，却连场婚礼也不愿意给她。他们甚至没有拍婚纱照。
陈妮觉得心上结了厚厚的痂，她变得郁郁寡欢。
“成天哭丧着脸，也不知道给谁看？”赵志刚回到家就对她不耐烦地指责。
婆婆笑着指桑骂槐地说谁谁家媳妇每天笑眯眯地开了多少家超市。言下之意，无非是陈妮哭丧着脸，影响了儿子的事业发展。
陈妮感到好笑，她的不高兴竟然还蝴蝶效应般地那么大影响。她真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可偏偏不是，她是那个最不应该的存在。
“你们该给我买平板电脑，好多小朋友都买了。”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就提出了要求。
“不买，你要那个有什么用。再说写作业手机就能用。”陈妮想得简单，小孩子玩心重，要是玩游戏更不得了。小孩子的任何一个请求都要慎重考虑后再决定绝对不能让她随心所欲地买买买。更何况，平板电脑不是一颗棒棒糖。
女孩子的富养是精神上的富养，绝对不是物质上的疯狂乱炸。
赵志刚忙着哄:“我们买，等我们找一下看哪种好。”
婆婆在一旁笑眯眯地，只要答应了女儿的买买买，她就认为是对孩子好。她看不得孩子受一丁点委屈。
“不能买。这个没商量。”陈妮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
女儿像不认识自己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双脚踢踏，两臂张开乱舞，嘴巴里大喊大叫。整栋楼都能听到她的叫喊声。
陈妮看着这个在欲望里翻滚的孩子，不由得生气。
“不准买，要知道你不能什么都依着她。这个社会也不会什么都依着她。别老是以为地球围着你转悠。”
这个孩子可能从来还没体会到过被拒绝的滋味，她用尽力气呼喊，像个疯子一样。
“人家都有，人家都有。我也要。”她哭喊着，“妈妈神经病，神经病。”
陈妮笑了，是的，她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神经病，神经病……”她喃喃自语，回过头她狠狠地看向那个一手造成这个局面的人。
她没事人一样地看着这场闹剧，至始至终，女儿不过是她报复自己的一枚棋子。如今，这枚棋子终于起了作用。
“你没看到，这样下去孩子会被你毁掉。”赵志刚把陈妮拉到房间里说。
“别跟我说，我不愿意听。你们就哄吧，成天就是哄着她过，一句重话都说不得。要知道，你们毫无原则的夸赞是‘毒药’，总有一天会毒死她的。”
赵志刚气得无话可说。门口，他跟婆婆讲，她很拗，一根筋。
晚上，赵志刚睡到了婆婆的床上。分居，在一个房间里的分居正式开始。
陈妮不在意，就算他睡大街，她都不在乎。但他睡到了婆婆的床上，她才觉得匪夷所思。
夜色渐浓，对面忽然亮起盏白炽灯，刺眼的灯光让陈妮的心顿时亮堂起来。
润玉：如果我先认识锦觅，会不会不一样的结局？我们都错了，我算错了开始，而你算错了结局。
旭凤：从来都没有输赢之分，一个算字，便是情之大忌。从头到尾，你并非算错，只是我从未算过罢了。
不光爱情，任何一段关系，谁先算计就意味着失去。如果可以，这辈子她都不愿意再踏进这个门槛。
婚姻里藏着一个影子杀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婚姻。
陈妮知道，她的婚姻死掉了。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了自己的妥协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好在她终于认清了现实，一切还都不算晚。
想通这一切的陈妮，决定放手，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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