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革命之前,产品设计的国家性与区域性是显而易见的,产品最终呈现的结果受当地的材料物产、气候地理、人文美学与生活形态的影响很大,不同国家的产品自然流露出不同的气质风格。而这样的设计基因成为了一种国家的品牌文化,一直延续到了全球化工业时代。
在北欧国家,漫长寒冷的冬季使得人们长时间呆在室内,北欧国家的室内家具与灯具呈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极简与温暖,每一件室内用品都能让人长时间细细地品味。
在北欧的芬兰,白天很短,夏天的色彩是如此绚烂,所以,色彩对于芬兰人有心理治疗的效果,芬兰人对于光线与色彩非常敏感,这种源于气候的心理特征也会自然的流露在他们的设计当中。
日本由于岛国环境多灾、物产资源匮乏,他们对于自然所赐予的物料心存敬畏与感激,万物皆有灵。以一丝不苟的态度面对有限的资源成为了日本普遍的价值观,使得他们在设计中非常吝啬与珍惜每一块物料,精益求精的将物料本身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丝毫不浪费。
日本的这种极简、静寂、节制的美学体现与物产丰富的东南亚有着天壤之别。在东南亚,我们眼前所感受到的更多是满满的喧嚣,因为即便他们躺在地上也会有亚热带的食物从天而降。对他们而言,珍惜、极简、节制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德国极简背后是复杂的逻辑推理过程,需要不断的选择、再选择、做减法、再做减法。设计依靠的从来不是灵感,而是逻辑,推进设计的每一步都应该是有理由的。要找到问题的本质,提出尽可能简单的解决方案,放弃形式化、表面化的设计。很多时候,我们能够拥有不代表应该拥有,我们拥有的大部分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比选择拥有更艰难,也更充满智慧。极简的产品意味着极高的品质,这也逐渐成为德国产品的标签。很多时候,产品表面的花里胡哨,是为了掩盖背后劣质的工艺。
德国人极简与逻辑的思维方式与中国人不太一样。在实现同样的目标过程中,中国人有些小小的智慧。曾听说有家中国企业的肥皂生产流水线,为了检测没有装肥皂的空壳,德国人准备开发一套复杂的检测设备,而中国人就在流水线边上放了一台电风扇,一吹,空壳就被筛选出来了。这些小智慧的确可以高效的解决一些小问题,但面对一个庞大的产业体系,长着方脑袋的德国人,其严谨与逻辑就变得十分重要。
中国的筷子可谓极简的典范。相对于西方的刀叉而言,无论从精神层面还是使用层面,筷子都体现了典型的东方哲学思维与生活方式,以不变应万变,用一种工具实现了各种进餐方式。西方的刀叉则是用不同形式的刀叉解决不同的食物类型,一一对应。东西方不同的思维逻辑在两种不同的餐具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中国人的审美是偏向于直观、具象的方式,就像我们的文字是象形文字,而工业文明时代的审美是越来越抽象,我们没有经历过这个由具象到抽象的演变过程,还是习惯根据眼前所看到的、触摸到的具体材料来判断物品的价值,物质以外的价值部分,我们很难去想象。也就造就当下的主流人群的审美癖好与价值判断,更倾向于喧嚣、繁琐、贵重材料外露堆砌?比如我们认为只有黄花梨、紫檀做的家具才是有价值的,然而这只是材料与工艺的价值,并非设计与文化的价值。可能是近现代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战乱、贫穷与饥饿,我们内心充满不安全感,需要用更多的喧嚣与表面繁华来填补与炫耀。而极简的东西,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显得没什么价值。
今天,西方的强势文明让我们感到自卑。我们需要一些表面化、符号化的中国独有的特征来表面身份,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就是放上那些所谓的传统符号。也就是,当处于弱势、感到自卑时,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都会去强调其独一无二的特色。当下中国除了喜欢强调古人的东西,还喜欢强调的另一件东西就是互联网。没有完整的经历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导致断层与落后,于是在赶上互联网技术革命时,寄希望于通过互联网超越,重新获得自信。但互联网只是一种技术与工具,断层令我们丢失的文化、道德、审美并不能借由互联网这样的技术手段轻易挽回,现实中的一些丑陋反倒借由这个工具极速放大,无所顾忌。因为断层,我们的审美降到了低谷。经由消费主义以及互联网的加速与放大,我们眼前充斥着无所不用其极的强烈感官刺激,刺激着人的贪婪、淫欲、妒忌、愤怒、好奇...这些刺激在文学、影视、艺术、建筑,以及设计等多个领域都有所呈现。
与极简对应的词是繁琐。繁琐多是堆砌,有着太多杂乱的想法需要表达。内心的贫瘠需要外在的繁琐来掩盖。
宋代是中国极简美学的开始,也是中国文明的一个高峰。体现在宋画上的留白,以及宋代在瓷器上追求圆方、素色的单纯质感。但是,有品质的文化与审美经验需要一代代的传承、积累与更新,而这一过程显然中断了很多次。我们缺乏有品质的生活经验。
我们需要将自己的头脑变得尽可能的简单,才能够看清楚眼前什么是没有意义的诱惑,必须放弃,从而将有限的时间与精力专注于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并将其做到极致。
极简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经过反复思考、进行减法后的留白,是一种内心富足自信的外在表现,一种久经世故后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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