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无情五七
啪的一声，小手上挨了一下子，“你个小馋猫，等初二要去你外婆家呢，你现在偷偷拉出甜角儿来，到时候盒子不满，咣当当的乱响，丢人不？”
“不丢人，略略略……”
我一只手拿着月儿弯弯似的甜角儿，边伸舌头边跑，生怕再被打第二次。
彼时母亲还是满头青丝，而立之年刚过，一身乳黄色段子布面做的棉袄外套，看着格外喜庆。这是九十年代的新年。
一溜烟儿跑到大门外的寒风里，一边揩着鼻涕一边甜蜜蜜地吃着，丝毫不在意母亲那一巴掌。大年三十，母亲将前几天准备好的猪肉、鱼肉、鸡肉、豆腐等要在油锅里过一边。也是我最稀罕的一天，可以绕着油锅，等待热乎的新鲜的各类好吃的出锅。
父亲的手艺在今天也派上了用场，是爷爷大概七十年代时候去道口学习了烧鸡的制作技艺，后来传承给了父亲，到了九十年代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没有能力再卤制烧鸡了，我父亲虽然习得了此项技艺，却没有像爷爷那样，专门有门店出售烧鸡。
所以，只有过新年的时候，父亲才会卤制，大早上便开始准备一锅沸腾的开水，每当母亲去大门外杀鸡时候，我都躲的远远的，因为常出现那些被抹脖子后的鸡，撒手后还会在院子里挣扎一番，到处扑腾，弄得我总是紧张兮兮。
将那几只悲催的鸡在开水里浸泡退毛，淘洗内脏，然后母亲会将它们的翅膀从嘴里面掏出来，涂上蜂蜜着色。父亲开始准备他的几十味调料，他最自豪的就是：“娃儿，你过来，你看为父如何将十几味中药，给你调制出来绝佳的卤味来！”。
父亲一生我总结过，时运不齐命运多舛，所以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我极小时候他常笑，后来的多数时间里，他的笑容并不多，他一生令他骄傲自豪的事也没有几件，除了卤制烧鸡他总是有些得意在。
还有那垒的灶台，每次过新年，他总垒一个新的临时灶台卤制烧鸡，烧鸡之后就是油炸各类食物。让我去搬砖，说是让我锻炼身体，哼，唬谁呢？那时候他就是懒的去搬砖，才让我去的。
当然烧鸡卤制好了，那搬砖的埋怨早九霄云外了，他总是将出锅的烧鸡头一只的鸡腿给我，虽然烫不停地倒腾着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还没倒腾彻底凉掉，就全部进了我的肚子了。
说起卤鸡，父亲的手艺绝对杠杠滴，他还收过几位徒弟，奈何父亲的性格过于拖沓，常常忘记卤制的时间，导致出现十几只卤鸡熟过头了，全部骨肉相离，摊在锅里。所以他自己的门面荒废了，他徒弟的店面却生意却很好。
“娃儿，咋样？”
“别问我，耽误我吃鸡腿。”
“你看你，小心别烫着，能不能等凉一点再吃？”
“谁让你刚出锅就给我大鸡腿呢？不是让我吃，让我看吗？”
“你看这孩子咋说话呢？”笑眯眯地责备我吃的太快，又担心烫到我。
油锅里陆续出的香喷喷各类食物，每样的头一个，都是我的，他们两口子看着我笑。
儿时不论哪一天，都喜欢睡懒觉，大年初一也不例外。“快，快，快起床了，下大雪了，今天大年初一呢，来穿新衣裳。”母亲知道冬天唯有大雪对我的吸引力最大，新衣裳倒是其次。
推门真的是仿若千树万树梨花开，银装素裹的世界，尤爱。鞭炮声此起彼伏，但我常常耍赖不起床，因为那时候做的棉花衣裤，每次穿的时候哇凉哇凉的，很讨厌。他们俩个常常拎着棉衣棉裤在火炉上随便绕一下就说：“来来来，烤的超级热，快穿上！”每次我都信以为真，当胳膊腿进去的时候，忍不住哇哇哇大叫，说他们骗我，他们两口子相视一笑，在我看来是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大年初二开始跟着母亲回到她娘家，分别去探望我的三位姥爷、三位舅舅，以我嫡亲外婆家为据点，当我独自拎着几盒甜果子前往几位亲戚家时候，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行至半路，我便将果子放在地上，从每个盒子里拉出两三个出来，美美地吃上了，不用担心母亲会打我的手。
压岁钱当然是来着不拒，那时候不喜欢母亲帮我挡掉压岁钱，每次母亲说不用给的时候，我就会说：“我这里有口袋~”，母亲总是无奈地摇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之后心心念念盼望着元宵节到来，每到元宵节最让他们俩口子无奈的就是，我总不小心将灯笼燃掉，元宵节晚上需要好几盏灯笼陪我。彩色的瓦楞纸前后对折一指宽，一层一层的几十层之后，圈成圆圈，在底部硬纸板上燃上小拇指大小蜡烛，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拉起来，用小木棒挑起来，走着走着，一不小心蜡烛就掉了，灯笼轰的一下就烧着了，只好回家再去要钱买灯笼。
后来有了大红色橡胶灯笼，总是被烧化成一个个难看的洞洞，后来小伙伴支了招，用极细的铁丝将蜡烛穿起来然后固定在底部，蜡烛从此后再没倒过。
刚九十年代那会儿，吃穿用度还比较拘谨，一包方便面碎屑就是最爱，料包倒进左手掌，右手食指点一下，放入口中吮一下，又闲又辣味精味极大，却舔的不亦乐乎。
所以新年的到来，意味着有一堆平时吃不着的美味，和平时穿二手衣服的我能够得到一件新衣服。
年这味道，越是经过岁月的洗礼，越是人情味浓厚，常听人说“现在的年味道越来越淡了…”其实不然，回忆当年过新年时候也有这样的讲话调调，但时光流转到现在回看那时候的年，味道还是满意十足的。
时间真是好东西，经过风霜雪雨，总能沉淀出类似金子发光的情意，可能是怀旧，可能恋新，可能是温情，是能够在以后岁月里构起我们美好回忆的奠基。
真情不变，父母面前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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