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但是，她的眼里有两轮浅浅的月色  

1.

“今晚月色可真美啊。”

寂静江边默契保持沉默散步的人突然开口，蒋静着实被吓到，她面露常色的没接话，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圆润的月亮在柳树梢的顶上不远，散发着透亮的冷光，在无云的冬夜里让人感觉一丝寒气。在这样的夜里月色美是美，却少了点月光该有的温柔，她并不喜欢。自己心头的第一喜好念想闪过，随后她又自嘲般的在心里反问，究竟是这月色令人不喜，还是这身侧赏月的人太难喜欢。

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好笑的边摇头边扯了扯嘴角。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蒋静抬头正巧对上那双直视观察着自己的眼眸，这样直接的对视她还是不太习惯，本能尴尬的牵扯肌肉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想到了些别的。”

立马在下一秒移走了目光。

两人又继续维持着正常频率，保持着沉默前行。

这是蒋静在家里介绍第六次相亲后，第一个见面约出来的男性。前面几个都是互加微信，不尴不尬的寒暄两句便没了下文。

她其实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是接受家长式的被相亲，还是只不过是言语的顺从，却用实际行动在反对。25岁前她觉得人生是哪怕靠自己一个人也过的下去，过的很好。哪怕她妈说着你有资格挑别人的时候，不好好选择，过了25岁你就只能被选择。她都只觉她妈太悲观，21世纪哪还有所谓25岁之后即剩女。

但是过完27岁生日，她有点儿觉得她妈说的没准是对的。从那之后，她便不再排斥家里给介绍的对象，加微信也都逐一通过，维持着礼貌聊天。

没有经历所谓的正儿八经坐在餐厅吃饭寒暄，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礼仪让陌生的男女，借由微信朋友圈也能了解知道个大概，再互聊几句的大致知道性格与工作。不感兴趣的在某一次晚安之后了无音讯，感兴趣的就像现在这样约出来见面吃饭。

蒋静的工作是新媒体，杜俊在银行上班，是和她妈关系很好的一位阿姨介绍的，加好友之后并没有多聊，只是成为了彼此微信里的潜水好友。凑巧的是有次蒋静遇到个银行业务问题在朋友圈求助，刚好是杜俊所在的银行，对方便私信她解决办法。一来二去，本来没有过多交集的两人便聊上了。

杜俊单独拎出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聊天适当接得住梗，有自己擅长的行业，朋友圈也清一色的工作相关动态，人长得也算高大。用她妈说的话就是，你都27岁了还能遇到个这么好条件的人，你们蒋家真该烧高香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理论？”

“嗯？”

“就是这个世界上相信真爱永存的2个人，其实穷尽一辈子都是遇不到对方的。就好像是把70亿颗绿豆放在一个大缸里，彼此是对方的那两个人是两颗红豆，把它们丢进去。无论你怎么翻动这70亿颗绿豆，两个红豆在有限的时间长度内，是无论如何都遇不到的。”

“嗯？所以呢？”蒋静停了下来，其实她不应该开口问这个所以。

“所以，最后我们能够找到的都不是那唯一的一颗红豆，而是身边差不多的绿豆。”

看着蒋静一脸质疑的表情，杜俊故作轻松的继续朝前走，漫不经心继续开口道。

“当然这也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蒋静落后在他后边，望着那个刚好被路灯笼罩着男人，她竟然有点儿想跃跃欲试，也许这是颗不错的绿豆呢？

2.

“好可惜啊，我这边没有月亮。”

蒋静坐在海边，海水卷着花的拍打到岸边的岩壁上，而她的视线内是一轮硕大圆亮的月亮，电话里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信号有问题，话语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哦，是吗，那没办法千里共婵娟了，你不知道今晚的月亮真的超级好看。”

“嗯，蒋静我想和你说个事。”

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蒋静这边只剩下海的哀嚎，而听筒的那一边却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她不想听，可是她又知道在她打出这个电话的时候，正是为了听到他这句话。

“你说，我听着。”她故作轻松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怕这最后一刻吗？

但是她攥紧的手，还有强迫自己做的深呼吸，都在告诉着自己她是怕的，她一直都怕。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她习惯性的低头望了一眼，随即抬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紧咬着唇的想着这句话应该怎么回，思来想去竟没有哪一句话可以说得出口。

祝福吗？她说不出口。质问吗？她以何种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呢。她当不来赵敏，没有办法对着张无忌说出那句我偏要勉强。

对面的那个人依旧是把难题抛出来的沉默，他吃定了她，所以也只会为难她。蒋静越想越只剩下委屈，抓着的手机也只想丢到前面的海里去，最后索性挂了电话。

和这个人纠缠了6年，纠缠的结果就是换来他娶了别人。

这六年他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喜欢她，没有给过她一句承诺。隔着千里距离，用万山千水阻断着她的喜欢。她没有办法为了绝口不提喜欢的男人，抛弃熟悉的一切跑到他那里。她每年保持着一见的频率，去他的城市，吃他熟悉的饭，逛他熟悉的街，他看着她喝的大醉的扛她回酒店，收拾她醉酒，然后又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的回家。这样一个对她理性到恐怖的男人，她还是喜欢了六年。

她曾经送过他一个缀着红豆的木质书签，书签上写着那句烂大街的话‘玲珑骰子安红豆’。他却只是道了一声谢的，装不懂的没有回应她一点。

这世间有太多被自以为是的‘红豆’了。

“不要待太晚，早点回去。”

手机里微信他的消息发过来，蒋静看到这条信息再也没有办法克制的嚎啕大哭，蜷缩抱着双腿坐在海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胸腔装着的不再是心脏，而是一颗储满酸柠檬滋味眼泪的水库，稍微一动便决堤的往外涌。

蒋静最恨的就是每次他故作轻松的转换话题，这个人是魔鬼吗？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一个人的情感，还当做什么没发生的继续关心她呢？

月色越是温柔的笼罩她，蒋静越是哭的难以自已。

3.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什么啊，你那天晚上还说了今晚月色好美，你不记得了吗？”

蒋静气恼的把手里抱枕砸了过去，杜俊笑嘻嘻的接住，说着老婆饶命老婆饶命。

“你再仔细好好想想，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月亮。”

“真没有，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江边很冷，你穿着一件驼色大衣走在我旁边，你说了一句天上都没有星星，我记得我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然后转过去看你，就看到你望着天傻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月亮呀，我哪里会说什么月色好美这种话啊。”

“怎么会呢！我记得当时你说月色好美，我才抬头看天的呀。还有，我哪里傻笑了！”

杜俊从沙发另一边挪到蒋静旁边，搂住蒋静安抚着她说“好啦好啦，没有傻笑。”

心里想着却是那天的确没月亮，下班去接蒋静吃饭的时候还下着雨，后来吃完饭没下了，才提议去江边散步，那种天怎么可能有月亮呢？

而且，今晚月色好美文绉绉的，自己怎么可能说。

不过不管有没有，杜俊都没告诉过蒋静的是，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红豆，也许他不是。但是，不是双向的红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我还是记得你说过。”

“乖，你最近夏目漱石看得太多了，不过今晚夜色的确很美。”杜俊看着蒋静说完，便低头及时吻住了要扭头看窗外的蒋静。

她的眼里，有两轮小小的月色在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