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邓小媛，你有那么饿吗？需要用鹅肠草来填肚子？做那些贱相，难得看！”生产队长厉声喝道。

“反正我是饿得慌！碗里汤汤水水的，米都没几颗，哪怕是菜、是鹅肠草，能填肚子也行啊！”邓小媛没有抬头，继续将手中淘洗干净的鹅肠草放进吐着水泡的大铁锅里，努力地翻动铲子，试图把鲜活的鹅肠草翻到锅底，可以尽快烫熟。

她不想看队长的脸。她能想像得到，此时的那张脸满是不屑，带着无比的愤怒，正怒目圆睁地直视着她，就像一个大人，怒视着不听话的孩子。她知道，社员吃不饱，要靠鹅肠草充饥，他这个队长也是脸上无光的，所以他无比愤怒！

邓小媛是队里的普通社员，不占人。大铁锅里，是少量的米，很多切碎的叶子菜，还有剁成一节一节的红苕煮成的稀饭，远看像猪食，汤汤水水一大锅，由专门的炊事员打饭。

关系好的，打稀饭的勺子往有红苕节的地方舀，碗里会有三五节香甜的红苕，这就是够对人的了；关系一般的，即使舀到勺里的红苕节，也会“无意”地歪一下，把里面的红苕节给颠出来，碗里，汤汤水水大半碗，就是一个成年人一餐的伙食。对于饿得想要吞下一头牛的人来说，这点够个啥呀，吊着半条命而己。

一次，邓小媛有事让儿子去打娘俩的饭，两个人的伙食还没端回家，在半道儿上，连筷子都不用，就被九岁的儿子喝光了。

“你都吃光了，你要饿死你妈吗？没有我，你还能活下去？！”邓小媛拉过儿子打了几巴掌，娘儿俩坐在门槛上哭了起来。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下午还得出工的，她连气都提不上来，哪有精力抡锄头！

哪怕是糠糠野菜，能填肚子也行啊！偏偏地，队长不允，觉得给他丢了脸！

生产队伙食团的工作，是个望尘莫及的俏活儿，一般的人削尖了脑袋也去不了！队长的老婆、会计的母亲、保管的家庭成员才能挤进去。你没发现，那些在伙食团煮饭的，哪个不是长得挺富态的？！那些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长得皮皮实实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再怎么缺粮，哪能饿着伙食团的人和她们的孩子呢？在大量的蔬菜没下锅之前，她们早就偷偷地捞了一碗白米饭给了自家的娃，躲在角落吃个肚儿圆。还有那煮熟的“正身子”的红苕节，也东一个西一个地进了她们大大小小的肚子。

“邓小媛，看你那走的路个，风都吹得走！”下工时，队长望着单薄的邓小媛，连路都走不起，一脸的不屑与鄙夷。

单薄的邓小媛只有70来斤，确实是风都吹得走！这样的社员没劳力，有啥用呢？队长为有这样的社员感到悲哀！

日子在黄连水里反反复复地浸泡着，似乎，那才是活着本来的滋味。啥时能有一顿饱饭吃呢？成为普通社员遥不可及的美梦。

一个天气突变的日子。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下，大大小小的社员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疯狂地往家跑。

一个霹雳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队长的头上。队长在雨中倒下了，而且永远都不再起来。

邓小媛不知道这是不是因果？是不是传说中的老天有眼？她看见队长娘子发疯地跑过去，抱着死去的丈夫悲天怆地，哭得死去活来。

队长娘子肯定是悲痛欲绝的，她那炊事员的工作，会不会被下一届的队长老婆取代呢？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