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藏匿在课桌下,紧紧攥在手心的那颗糖已经有了和人体一样的温度,糖果用印有五色小花的白色糖纸包裹着,她的手心不停出汗,黏乎热腾的汗渍浸污了原本洁白的糖纸,灰一团白一团的躺在她手心像只安静下来的斑点狗。
这是早上的第二节课,她有点尿急了,可语文老师还意犹未尽的占压着他们的下课时间,早上的那碗绿豆粥清得过分,她感觉膀胱里像是压着两块石头,这个极度敏感的人体容器储量惊人沉甸甸的嵌入她的腹部,她强忍着,干憋着,生怕一不留神就决堤害涝了,这可是极其害臊的事。语文老师讲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眼睛一会儿盯着手里的糖看一会儿偷偷的斜睨着他括弧号的侧脸。
他是那么的讨喜多么让人着迷啊,她想着他对自己说话时那一口整齐雪亮的牙齿,想着他每天放学骑自行车从坡上冲下来经过自己时刮起的那股冷风,想着背读课本时他冲着自己点头微笑的样子,想着课堂上他举手发言时洪亮玉润的声线。
她听说班里还有好几个女生喜欢他,自己闷头闷脑的生了好几天气还诅咒发誓谁再喜欢他谁是小狗,可当他那双闪忽不定的眼睛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时她又忍不住红着脸把那些雷劈天谴的毒话撇得一干二净。
她把糖从攥出汗的手里换到了另一只手里,汗津津的手心在裤腿上抹出一道痕迹来,糖是舅舅从北京带回来的,听舅舅说这糖是他的一个朋友送的,总共两盒,她就有一盒,可宝贝了。早上出门前她从盒子里挑了颗最漂亮的糖放进了书包一路飘摇的到了学校,她要把这颗糖送给他,她本来想一下课就给他的,落落大方的给。可语文老迟迟不肯下课,她的心扑凛凛的,仿佛闯进了一只乱飞乱撞的蛾子,一下两下的叩击着心房。
他把眼睛从他身上收了回来,抬头注视着墙上的钟表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着下课,终于,语文老师合上教科书一声下课打破了课堂原本的安静,男生们像一巢捅破的蚂蜂一个接着一个冲出了教室,她原本想走近他的座位把手里的糖递给他的,可还没等她那么做就看见他把一副球拍夹在腋下和另一个男生出了教室,这是她未曾预料的,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定格着⋯⋯还是放学再给吧!他沮丧的叹了口气,她把手插进库兜里然后一点点舒展直至手里的糖果滑入兜中。
她起身去上厕所,在走廊撞见了踢毽子的刘丽丽,刘丽丽平日咋咋呼呼又极爱出风头班里的男生女生都不喜欢她,她本不想和刘丽丽打照面的可刘丽丽远远的就叫住了她,刘丽丽把踢出去的毽子从空中捞了回来,然后小跑过来挽住她的手说要和她一块上厕所去,她回头望了望他那空荡荡的座位极不情愿的和刘丽丽去了女厕所。
她找了一个舒适干净的坑位蹲了下来,打开人体阀门利利索索的将腹部的压力释放了出来。
提裤子的时候她特意用手掂了掂裤兜生怕糖果从兜里滑了出来,
等她小解完出来刘丽丽已经在厕所门口等着她了,她一出来刘丽丽就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刘丽丽的主动热情让她难以拒绝,于是两人又沿着小路走回教室。
刘丽丽一路上叽叽歪歪的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儿,郭铭铭考试抄了李婷的答案⋯⋯吴琳琅升旗仪式上把卫生巾掉在了地上⋯⋯语文老师的茶杯里被男生扔了头发’⋯⋯刘丽丽的话题并没有触动她,她只是低着头一味的往前走,不吭声也不打岔
但当刘丽丽突然提到他时,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静如止水的心湖突然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而刘丽丽正是那个扔石子儿的人。
“你晓得不,吴梦婷和罗宇航在谈恋爱呢”
“你听谁说的呀”她假装镇定却又迫切的追问着刘丽丽
“我亲眼看到的,吴梦婷就坐在罗宇航自行车的后座上”
她不再多问,只是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走路。
此刻她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咬掉一口,滴着血却没有疼痛,她不知道该如何去伤心,他算是她的谁?谁也不是,他只是她暗藏在心底的一个未醒的梦。
她对刘丽丽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她知道他和吴梦婷在一起是极其可能的,他是那么的优秀也只有吴梦婷这样的女生才配得上他。而自己的平凡只配得上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暗恋他。
一次生物课上老师拿来显微镜让大家观察洋葱的细胞切片,她和他分到了一组,低头看显微镜时她和他贴得好近,她的呼吸声叠着他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互换着气息,他的头发蹭在她脸颊上痒痒的,细碎的发尖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这气味儿极其好闻。这是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她是多么的欣喜和紧张,身体和大脑同时没了章法,两只手不知搁哪里,脸也红彤彤的,胸口的心脏扑腾腾的像口煮开的高压锅。
自那以后他便无数次的闯入她的梦中,她穿着妈妈给她买的那条白色的百褶裙,把手背在身后,他笑着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小声又甜蜜的说着他喜欢她。她泛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微微发烫。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但这只是梦,事实上他对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这并不影响什么,他是浩淼的银河系,吸收包容着一切,但不属于任何人。她对他的喜欢是孤独的,她未曾想过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这件事,这种不明朗的暗恋状态让她觉得踏实和安全。
这一天她异常的烦躁,这种状态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下午放学。放学后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回家,而是一个人在教室待到很晚才走,她蜿蜒在曲折的小路上看着落日被西边的山头一点点的吞掉,天渐渐的沉了下来,昏暗的天色淹没了她眼前的景物最后连她也一起淹没了,行走在杳无人踪的路上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独自一人可以让她独立思考,她又想起了他,想起他枯草色的头发,想起他浓密睫毛下黝黑闪动的眸子,想起他埋头写字时笔尖下的窸窣声,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她喜欢他的一切,
叮叮⋯⋯叮叮,她突然被身后的自行车声打断了,一股冷风从她身旁疾驰而过,熟悉而又模糊,车上一前一后的栽着两个人,她埋下头想把自己藏进黑暗里,可是有些躲避似乎是多余的,自行车停也没有停叮叮当叮叮当⋯⋯晃晃荡荡的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只留下一排车辙印在她脚下延伸。她紧咬着嘴唇,眉头微微突起,两只手扯着衣服的拉链上下滑动,她叹了口气把手插进了口袋,却在口袋里意外发现了早上放的两颗糖,她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糖在嘴里化开,酸涩大过蜜甜,这种滋味她从未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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