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卷十·三】
江宁高庙僧亮一工栽菊,能使月月有花。戊辰秋,席武山别驾招余同蒋用庵侍御、姚云岫观察,同往赏花。用庵分得“有”字韵,诗云:“天地之大何不有?造化乃出山僧手。山僧一手种菊花,花高十尺大如斗。四时群卉递凋残,僧寮月月如重九。石头城外普陀庵,相思半载游终负。初冬髯八书相招,盍簪花下中山酒。座客呼僧相愕眙,问讯神方乞谁某。僧云我绝尠师传,蕴崇只在三时厚。料寒量燠细锄泥,剔秽芟芜重缚帚。雨无苦湿晴无干,如期各有神明寿。此言虽小可喻大,士夫身世宜遵守。万物从来栽者培,枯菀纷纷都自取。东风桃李剧芳妍,此时可保秾华否?经得冰霜受得春,毕竟此花能耐久。坐中听者大轩渠,花亦从旁如点首。街鼓催人月到窗,篮舆还带余香走。”
高庙,原名梵惠寺,据《金陵梵刹志》记载,梵惠寺始建于明初,因建中山王徐达墓,被迁建到外郭姚坊门(今名尧化门)。因寺址在一处高地上,又被称为“高庙”。具体位置尧化门街中段路北石化二村左边小山丘上,今华翔宾馆门前。
亮一,僧法号。
戊辰,指乾隆十三年,公元 1748年。时袁枚33岁。
席武山,乾隆十三年(1748年)任苏州通判。袁枚友。(资料缺)
别驾。官名,原是汉代州刺史的佐吏。因随刺史出巡时另乘使车,故称别驾。清代指称长官的副手。
蒋和宁,(生卒年不详),字用安,用庵,榕庵, 榕盦,又有字畊叔,号耦漁。江苏常州府阳湖(今常州市区南部)人。诗人。详见《闲读<随园诗话>(22)》
侍御,唐代称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为侍御。明清,专设监察御史,隶都察院,另有派遣监察御史巡察地方者,明称巡按、清称巡按御史,清又有御史巡行京城之制,称巡城御史,又有监察御史督察漕运,称巡漕御史等等。
姚成烈,(1716年—1786年),字申甫,号云岫。乾隆十年(1745年)进士,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任江宁布政使,后历任广东布政使、广西巡抚、湖北巡抚、礼部尚书。与袁枚是同年生、同年肄业于万松书院、同举戊午年乡试。《小仓山房(续)文集》卷三十三有“礼部尚书姚公伝”。伝,原义似应为传记的传。现在的汉语字典无此解释,日语汉字为“传记”的意思。
观察,官名。唐于诸道置观察使,位次于节度使。中叶以后,多以节度使兼领其职。无节度使之州,亦特设观察使,管辖一道或数州,并兼领刺史之职。凡兵甲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谓之都府,权任甚重。宋观察使为虚衔,无定员。明清正式官制中并无观察使这个职务,但是明清时人们对道员雅称为观察大人。
髯八,似为“髯公”之讹。
盍簪,亦作“盍戠”,音hé zān。指士人聚会,亦指朋友。《易·豫》:“勿疑,朋盍簪。”王弼注:“盍,合也;簪,疾也。”陆德明释文:“簪,虞作戠。戠,丛合也。”孔颖达疏:“羣朋合聚而疾来也。”
愕眙,音è chì,意思是惊视。出自汉·班固《西都赋》:“轶云雨於太半,虹霓回带於棼楣;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能阶。” 眙,笞去声。《说文》直视也。《徐曰》视不移也。《史记·滑稽传》:目眙不禁。
尠,音xiǎn,同“鲜”(三声),意为“稀有的,罕见的”,此字由甚、少二字组成,属于合成字。
蕰崇,音wēn chóng,是指积聚;堆积。《左传·隐公六年》:“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杨伯峻注:“蕰崇,积聚也……堆积附着苗根,让其发酵肥田也。”
三时,指春、夏、秋三季农作之时。《左传·桓公六年》:“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杜预注:“三时,春、夏、秋。”唐·元稹《茅舍》诗:“我欲他郡长,三时务耕稼。”
料寒量燠,指估计天气温度的凉热。料量:估计;猜度。寒燠,音为hán yù,意思是冷热。《汉书·天文志》:“故日进为暑,退为寒。若日之南北失节,晷过而长为常寒,退而短为常燠。此寒燠之表也,故曰为寒暑。”
剔秽芟芜,意思剔除芜秽,铲除杂草。芟芜,铲除杂草。芟,音shān,殳,音shū,兵器(类似大镰刀)。芟,以殳除草。芜,草长得杂乱。芜秽,意思是荒芜。引申为丛生的杂草。
缚帚,未见专门解释。意思似为施肥。《说文》:“缚,束也。”《释名》:“缚,薄也。使相薄著也。”相薄,即相迫近。《说文》:“帚,粪也。”粪,又引申为施肥。粪治,意思是施肥治田。结合上下文,“锄泥”与“缚帚”也是对偶词。
枯菀,音kū wǎn,是指生死。菀,荣,指生。清·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韵兰》:“捉月盟言,誓同枯菀。”
秾华,音nóng huá。指女子青春美貌。语本《诗·召南·何彼秾矣》:“何彼秾矣﹐唐棣之华。”郑玄笺:“何乎彼戎戎者,乃栘之华。兴者,喻王姬颜色之美盛。”也代指公主和繁盛艳丽的花朵。
轩渠,音xuān qú,解释为非常欢畅的样子。也形容大笑:捧腹轩渠。后多用作笑悦之意。宋·苏轼《跋山谷草书》:“他日黔安当捧腹轩渠也。”清·陶炜《课业馀谈·形体》:“轩渠,笑状也。”
街鼓,设置在京城街道的警夜鼓。宵禁开始和终止时击鼓通报。始于 唐,宋以后亦泛指“更鼓”。唐·刘肃《大唐新语·厘革》:“旧制,京城内金吾晓暝传呼,以戒行者。马周献封章,始置街鼓,俗号鼕鼕,公私便焉。”
篮舆,音lán yú,古代供人乘坐的交通工具,形制不一,一般以人力抬着行走,类似后世的轿子。也说古时一种竹制的坐椅。唐·王维《酬严少尹徐舍人见过不遇》:偶值乘篮舆,非关避白衣。
【闲言碎语】
“戊辰秋,席武山别驾招余同蒋用庵侍御、姚云岫观察,同往赏花。”袁枚在诗话开头,就说了戊辰秋去高庙赏菊的雅集。这次聚会的主办人是曾任苏州通判的席武山,原职务相当于分管财务、政法的副市长,同行的还有免职的蒋和宁御史,原相当于中纪委委员;姚成烈道员,相当于江苏省副省长,后来任广西巡抚;沈孟坚(沈研圃)知府,时任江宁府知府,袁枚的顶头上司,相当于南京市市长,这一年,袁枚还在江宁县知县任上,就是江宁县的县长。在这一众官员之中,他的职务最低。倘若不是高庙位于江宁县的地面上,他也不大可能来参加,因为清代朝廷规定,官员离开辖区都要请示批准,非公务不得离开。地方长官请假说要出去喝酒赏花,那是不可能的,等于自毁前程。
文人雅集,必有诗赋。袁枚在这次聚会中亦赋诗一首。诗题为《十月九日席武山别驾招余同蒋用庵侍御姚云岫观察沈研圃太守高庙赏菊得秋字》,可与蒋和宁诗相映成趣。原文如下:
洞庭席使君,招我萧寺游。其时十月霜,万木风飕飗。高花忘是菊,低屋疑是舟。入屋花齐眉,攀花屋打头。同来看花者,半是东陵侯。无官人自淡,有酒山更幽。异哉种菊僧,力与天公侔。层楼五云起,四时花不休。坐中爱菊人,各各向僧求。我意殊不然,属僧为我留。待至赤日夏,来取黄花秋。薰风吹隐者,花中有巢由。晚香偏早闻,岂不高一筹。僧意以为然,众赠独我不。归途塔灯明,月华如水流。
仔细品读免职御史蒋和宁与在职知县袁枚的诗,两者的差别在何处呢?蒋诗说的是“万物从来栽者培,枯菀纷纷都自取。东风桃李剧芳妍,此时可保秾华否?”透出了当官进退不由己,荣宠未必能长久的意味。而袁诗说的是“我意殊不然,属僧为我留。待至赤日夏,来取黄花秋。”满满的都是不屑官场之道,桂冠自应我摘的感觉。估计他当时没有想到,自己的仕途在第二年就戛然而止。
蒋和宁的诗里记载了亮一和尚说的菊花栽培方法,“料寒量燠细锄泥,剔秽芟芜重缚帚。雨无苦湿晴无干,如期各有神明寿。”这几句话固然重要,但能不能让菊花按照需要定时开放,他也没有掌握诀窍,只能说“如期各有神明寿”,相当程度是靠运气。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怎样使菊花按照人们的意愿提前或延迟开花。诀窍就是通过人为控制菊花的日照时间就可以达到目的。
提前开花。菊花为短日照植物,一般日照时间,每日不宜超过10小时才能开花。要想使菊花提前开花,就必须控制日照时间。当菊花植株生长到一定阶段后,气温在25-30℃时,每日日照时间控制在8-10小时以内,植株可在60-75天孕蕾开花。每天给菊花的遮光时间以早晚为宜。
延迟开花。可给菊花植株增加光照时间来达到这一目的。从9月初开始,每天午夜前后给菊花植株增加3小时的灯光照明,一直到10月下旬为止,这样菊花可在元旦前后开花。如还想延迟得更长一点开花,可每日继续在夜晚给菊株灯光照明,这样甚至可使菊花按人们的意愿,到春节时再开花。但要注意,临近寒冷冬季时,菊株必须移置温室内养护,防止冻伤植株开不了花。
怎么样,目前正是秋高气爽,读者不妨弄几盆菊花搬回家,夜里多开几小时灯,春节期间就可以合家团聚,饮酒赏菊了。
附:沈孟坚,字赋亭,号敷亭,一号研圃。浙江德清人。雍正七年(1729)己酉举人,八年(1730)庚戌联捷成进士,选湖北汉阳知县,江宁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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