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尤其冷,天鹅湖被冻的都能在上面开拖拉机了。王建国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里生了个煤火炉子,还算暖和。他手里攥着一份材料,是关于无名村改村名的。王建国始终不明白无名村为什么要叫无名村,他认为这个名字和无名村的贫穷是有直接关系的。
王建国没什么文化,本来他还能小学毕业,后来被文革浪潮一冲,小学也没读完。王建国见过村西头那座碑,但他只认得无名村三个大字,下面的小楷一概不识。为了这事儿他忙活几年了,可是乡里一直不批准,说是村名哪有乱改的,况且无名村自古以来就叫无名村,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改成王家村不就挺好的吗,我们村都是姓王的,我就想不通,乡里那些人为啥不同意,”王建国气的把材料往桌上一扔。
“是的是的,咱祖宗也是,叫啥不好,偏偏叫个无名村,说出去都嫌丢人,”村会记王大山急忙说道。
一时二人语塞,氛围有点尴尬。王大山眼珠子一转,说:“村长您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只要我们坚持,乡里一定会同意的。”
“也只能这样了,再等等看看吧,”王建国说,“行啦,你忙你的吧,我得去看看我那小孙子了。”话音未落王建国左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王建国走在无名村的胡同里,他的腰挺的很直。王建国心想:老子终于可以挺起腰板子做人了,你们背地里不是说我家上辈子作孽了吗,什么两代单传,第三代就绝种。都是屁话,你们是羡慕我一直坐着村长的位置。
看到王建国走来,村里的王小六说:“哎呦,王村长,恭喜您得了个大孙子诶!我看他将来准能考上大学。”
“瞧你这话说的,我看王村长的孙子能考上博士,”二狗子敲了一下王小六的脑袋说。
农村里的消息就像一个炮仗,你才在这头放了,那头就得了信儿。王二麻子夜里又去东头寡妇家啦,谁家的闺女又受委屈回门儿啦,像这样的料儿第二天准传遍无名村。
王建国忍住心中的窃喜,对他们俩说,“说什么呢,狗屁不通,你知道博士是啥吗,净在这儿瞎说,赶紧回家暖和去。”
王建国准备去侄子王右林家去看看他的大胖孙子,转念一寻思,为了他们老王家的子孙后代,他决定去小卖部买点红糖和鸡蛋给王右林送去。
王右林家在无名村西头,最靠近天鹅湖,这边离村里有些远,当选这里建屋王建国是不同意的。可是王右林说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街道里的嘈杂。王右林家有三间堂屋,中间用两道墙隔开,成三间独立的房间。中间是客厅,西边是储物室,东边是卧室。院子里有一间西屋加厨房,院墙用秋后的玉米杆充当。
王建国踩着没有化净的余雪,走到王右林家,扣了扣门。王右林打开门看到是王建国,忙把他往里让。
“这么冷的天,叔怎么还跑来了。”
“没啥事,我来看看我的乖孙子!”
一见到他孙子那活泼样儿王建国就开心,看着王右林那简陋的三间屋收拾的还算干净,他把带的礼物放到客厅上的桌子上。他对王右林说:“右林啊,你爹走的早,我带你这几年你跟着我受苦了。这三间屋和家具都是你自己挣的,别怪叔心狠,你不能靠我一辈子不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叔说哪的话,叔肯收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您看这小子胖的,整天精神的不得了,将来准能成大事。借您吉言,帮着给取个名字呗,”王右林说。
王建国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他出生那晚正下着大雪,瑞雪兆丰年啊!就叫王瑞丰吧,希望他一辈子都喜事连连。”
“谢谢建国叔,”王右林和林月一起答道。王瑞丰似乎听懂了似的,摇了摇他那肥嘟嘟的小手,笑了。
无名村有过满月的习俗,在王瑞丰满月这天,王右林把远的近的亲戚邻居们都请过来了。好在提前有人给他送礼金,他才把这一次酒席办的体面。待到大家酒过三巡,饭过五味,祝福的话都说尽了,就陆陆续续地走了。
王右林忙着收拾剩菜剩饭,王建国一直站在那里没走。王右林恍然大悟,王建国是无名村有名的抠门儿。借出去的钱一月内必须要回来,再亲的人也要如此。王右林回屋去数了数礼金,除去前几天买菜的,还剩下整整一百块。王右林拿出四十来递给王建国,说:“谢谢建国叔前几天帮忙救急。”“客气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建国拿了钱就消失了。
冬天的太阳很不顶用,待王右林将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日落时分。他忙去烧了顿晚饭,弄了碗小米红糖加鸡蛋给林月吃,这是乡下女人坐月子的标配。吃过晚饭,他们便早早的躺被窝里歇息了。
这一个月王右林的职责便是看护她们娘儿俩,白天陪着林月聊天,洗尿布。晚上有什么紧急情况,王右林便要起夜。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王右林的双眼略微有些血丝。
王右林躺在的外侧,林月在里侧,中间是王瑞丰。王右林用幸福的眼光看着老婆儿子,他们家虽过的清贫,但现在有了个儿子,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纵是千金也不换。
林月说:“等过了年你就出去挣钱吧,明年一年花钱的地方多了。”
“可是丰儿还这么小,把你俩丢在家我怎么放心,”王右林无奈答道。
“到时候我把俺娘喊过来,让她帮忙照看着就是了。你只管放心去,苦日子会到头的,”林月回答说。
王右林虽说心中不情愿,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也清楚,如果来年开春他不出去务工,明年一年他们家只能勒紧裤腰带过了。现在不同以往,以往他一个人还能随意点,现在老婆孩子都跟着他。
可不能让他们跟着我受累,王右林想,将来我还要为丰儿赞下上大学的钱,娶媳妇儿的钱……想着想着,王右林打起了轻微的鼾。王瑞丰早已睡着,小孩子总是那么嗜睡。林月将灯熄了,世界又归于寂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