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婚检
把常瓶儿送到家，孙子牛黏黏糊糊地不想走。常瓶儿指着外屋那桌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哭笑不得：“别胡闹，这不存心让我见不得人？”孙子牛凑到常瓶儿耳边，冲着常瓶儿撒娇：“就胡闹。反正你都答应了明天陪我领证去，你不马上就是我孙子牛的老婆了嘛。”常瓶儿心虚地把门关紧：“我还没和老爹老娘说呢！”孙子牛拉了常瓶儿的手就往外走：“那咱们现在就说去？”常瓶儿把孙子牛的手甩了：“猴急猴急的至于嘛！”孙子牛涎着张脸往常瓶儿唇边凑：“何止于猴急？人家那也急了！”常瓶儿的脸，腾地红了。
这边两人正闹着呢，常瓶儿娘笑盈盈敲了门进来，孙子牛忙从常瓶儿梳妆台下拉出张椅子，塞到常瓶儿娘屁股下面。常瓶儿奇怪地探头看看外面：“今天散场散得这么早？”常瓶儿娘拍拍大腿：“麻将天天有得打，刚才我在外面听到你们说准备领证了？”
话还没说完，常瓶儿爹哈哈大笑着跟进来：“老婆子，咱们家那本老黄历你放哪儿了？我看看明天是不是黄道吉日去！”常瓶儿娘把手一摆：“别费那个神了了，我说明天是黄道吉日它就是黄道吉日！”常瓶儿见到老娘这个德行，有些不满，就嘟哝了一声：“哪有那么快啊？还没婚检呢！”常瓶儿娘又拍拍大腿：“瓶儿你以为妈老糊涂了？我早打听好了，什么婚检不婚检的，没多大关系！”常瓶儿不做声了，倒是孙子牛接了茬儿：“瓶儿说得有道理，最好还是婚检一下，对自己也是对对方负责么！”常瓶儿娘一听，满脸的不高兴：“怎么，怕我们瓶儿有什么毛病？”孙子牛慌忙赔笑：“怎么会，怎么会！”
常瓶儿娘出去后，孙子牛问常瓶儿：“你说要不要婚检？”常瓶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两人就约好了第二日下午去通城妇幼保健所婚检。
孙子牛一切正常。常瓶儿却出了点状况。
常瓶儿本来不想查妇科的，但医生说，这个检查非常必要，常瓶儿就别别扭扭地脱了裤子，躺下，将两腿支撑起来，听任那女医生将一个什么冰凉的器械伸了进去。疼是肯定的，常瓶儿咬紧了牙，心里默念着：就当是鲜进来了！就当是鲜进来了！好不容易检查完，那医生看着常瓶儿，却建议常瓶儿去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诊是不是患有不孕不育症。
常瓶儿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为医生想借机多讹她几个钱，拿了包就走。孙子牛正在外面等着呢，一见常瓶儿怒冲冲出来，忙紧张地问：“出什么问题了？”常瓶儿舌尖儿打一个滚：“能有什么问题？婚检免费，医生不甘心，想多揽几项检查发点财呗。”
孙子牛忙说：“不气，不气！咱不检查就是！”
趁常瓶儿去厕所，孙子牛拔腿就去找那给常瓶儿做检查的女医生。女医生本着对新婚夫妇负责的精神，将自己检查到的情况议说了。女医生宽慰孙子牛道：“要确定是不是不孕不育，得做进一步的检查的。”孙子牛谢过女医生，怏怏地等了常瓶儿出来：“要不，咱们就做个全面的检查？”常瓶儿的眼睛就像刀子一样剜了过来：“你找她去了？你信了？你害怕了？”孙子牛讪讪地笑：“既然来检查，那就检查个放心呗！”常瓶儿拔腿就走：“要查你自己查去！我常瓶儿怎么会得那种病！”
常瓶儿说这话，当然是有些底气的。因为，常瓶儿怀过孩子。
孙子牛闷闷不乐回到家，一把将自己放倒在床上。家里冷锅冷灶，只有鱼缸里那只叫黑黑的小乌龟在呼啦啦扑腾。那丫头，会不会真的患有不孕不育症？
孙子牛想了想，决定给乡下的母亲打个电话。母亲正在院子里纳凉，高高兴兴地接了。娘儿俩从田里的收成化肥的价格扯到邻居家丢了一只鸭亲戚家盖了两层楼再扯到宇宙飞船上了天，孙子牛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妈，昨天，常瓶儿答应嫁给我了，今天我们去婚检了，可是……”
孙子牛母亲一听，心花怒放：“瓶儿丫头的眼光不错！子牛啊，你能想通了肯结婚了，娘真是太高兴了！儿子，别可是可是的了，遇上什么为难事了，跟娘说！”孙子牛却不做声。孙子牛母亲就说：“儿子，缺钱的话，娘来帮你想办法！”孙子牛叹口气：“不是钱的问题……”孙子牛母亲警惕起来：“别是瓶儿丫头检查到了什么要命的毛病？”
孙子牛下定了决心，说道：“医生说她可能生不了孩子！”孙子牛母亲如被炮烙，叫了起来：“那怎么能行！那咱老孙家还不成了绝灰代！”
孙子牛听了，心里一阵难过。城里人不要孩子或不能生孩子那叫“丁克家庭”，可孙子牛老家的乡人们却称之为“绝灰代”，意为断子绝孙。乡里的泼妇们吵架，这个词往往就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如果被骂的那一家恰好没有孩子，那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巴，如果被骂的那一家有孩子，那就分明在诅咒人家孩子早夭，还能有比这更恶毒的？所以，无论如何，被骂作“绝灰代”的，肯定会疼得嗷的一声叫起来，接下来可能就会由口头的相骂演变成操家伙上了。现在孙子牛听到母亲说“那咱老孙家还不成了绝灰代”，心里能好受得了？
孙子牛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如果瓶儿真的不能生养，我们还是可以抱养一个的嘛。”孙子牛母亲不依：“抱养的终究隔了一层肚皮！还有，万一孩子的亲爹亲娘后悔了想要回孩子怎么办？儿子，这桩婚事，娘不赞成！”
孙子牛忙说：“妈！可我喜欢她！”孙子牛母亲说：“你喜欢的女人多着呢。你怎么不把小桃给我娶回来？”孙子牛负气叫道：“别跟我提小桃！当年要不是咱们穷，买不起一套结婚用的房子，我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咱们穷，那金果子就是你的嫡嫡亲亲的孙子了！”
孙子牛母亲的眼泪都下来了：“好，好，好，娘不提小桃，她那一家人，个个势利眼，娘还瞧不上呢。可是，如果你把个不能生养的瓶儿姑娘娶回来，你让娘以后怎么去见你那死去的爹？”孙子牛见跟娘讲不通道理，也就不再罗嗦，挂了电话，回到里屋，躺在床上生闷气。
过一会，手机里传来金果子嗲嗲的声音：“孙爸爸，接电话啦，孙爸爸，接电话啦！”果然是金小桃打来的。金小桃好像在跑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孙子牛打听下午婚检的情况。孙子牛一一说了。
不想金小桃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说孙子牛啊孙子牛，你们今天遇到的肯定是个庸医，我敢打包票，常瓶儿绝对不是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孙子牛一听，浑身轻松了许多，追问金小桃何以如此有把握。金小桃却故意卖关子，只说，如果将来你们两人结了婚生不出孩子，我把我们金果子白送给你孙子牛做儿子！孙子牛说：“哈，金小桃，我可不敢挖你的心肝，我要常瓶儿自己帮我生，最好生个小子，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孙猴子！”
金小桃也笑了，说，那绝对没问题的，如果政策允许，常瓶儿帮你生一窝猴子都不在话下！
孙子牛搁了电话，也就将这桩公案暂且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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